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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婷与霍婆婆、孩子们一块儿坐着车子往兰溪赶。
西北地广人稀, 车子疾驰在不甚平整的砂石路上，扬起漫天黄沙, 以至于车队里的三辆车必须远远的拉开距离, 否则前车扬起的沙尘会将后车整个儿笼罩在沙尘里，什么也看不见。
孩子们压根没有想到西北是这样的。
入眼处是一片看不到边的黄土坡，偶尔有些稀疏的植被, 也是半死不活蔫蔫一息的。
可是在沈靖西寄回家的那些照片里, 毫无例外全是清一色的艳丽花卉，甚至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植物……
就是因为这样, 他们才对西北产生了好奇心的。
现在——
好像有一点点的小失望？
但与他们想像中绮丽婉约的江南小清新不同, 西北有着极高的天、有宽远到一眼看不到边的黄土坡。汽车在天穹之下行驶, 如同一只渺小的蚂蚁, 真是看什么都觉得有压迫感。而远处雄伟壮阔的山谷简直如苍龙蜿蜒一般, 又如耸壑凌霄、巍然屹立。
蓁蓁突然说道：“巍巍, 你看到那些山了吗？”
巍巍早看痴了，这会儿也顾不上和她斗嘴，呆呆地“嗯”了一声, 眼睛依旧紧紧地盯着远远近近的土黄色山脊。
“你的名字, 巍巍, 就是这个意思。”蓁蓁说道。
巍巍终于回过神来, “啊”了一声。
沈彥, “巍然壮丽！巍峨峥嵘……巍巍, 我们三个人的名字里, 好像就你的名字最大气。”
巍巍有些惊喜，然后转头看向蓁蓁，“那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蓁蓁“哼”了一声。
沈彥奇道, “你不知道吗？这么有名的诗句你不知道？‘桃之夭夭, 其叶蓁蓁’嘛！”
巍巍迟疑道：“到底什么意思啊？”
沈彥正要开口——
蓁蓁抢着说道：“没什么意思！”
水婷笑了，“……小时候她奶奶给她取的名字是珍宝的珍，我给改成了其叶蓁蓁的蓁，希望蓁蓁可以一直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蓁蓁抿嘴看向水婷，抿着嘴儿笑，眼神亮晶晶的。
水婷又大大方方的对巍巍说道：“你王爸爸给你取名叫巍巍，是希望你能成长为国之栋梁，做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
巍巍突然呆住。
水婷又对沈彥说道：“你刚出生的时候，你爸爸也肯定对你抱有极大的希望，他希望你能成一个有才华的人。”
沈彥沉默了。
“所有人的名字都有着美好的寓意。”水婷说道。
蓁蓁忍不住说道：“哇！真的好美！你们快看……”
众人皆朝车窗外看去——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一轮巨大的红日静静的悬浮在天际，白到耀眼的光芒已经变成了柔和的浅金色，难得的为这硬汉一般的景色抹上了些许媚色。
蓁蓁赞叹道：“太好看了！真是太好看了！这么好看的景色……相机都拍不下来吧？可能只有油画才可以画出这样的磅礴意境。”
再后来，天色一点一点的渐沉下去。
在邬翠喜的带领下，直到夜里八点多，车队七转八弯的终于来到了兰溪科研站。
其实这里确实就像邬翠喜所说的那样，方圆二三十公里渺无人烟……不，其实也不算太荒凉，大约每隔四五公里就有个小小的科研站，分别隶属于不同的科研单位。但在漆黑的夜里，各科研站的灯光看起来黯淡而又孤独。
兰溪五号科研站的位置比较偏僻，和之前水婷她们路过的其他科研站一样，也没有路灯。
但是，有人在路口扎了简易的木架，在木架上稀稀疏疏的挂了十几个瓦数不高的灯泡，俨然成为了最最特殊、又最最热情的指路牌。
车子在经过这些灯串的时候，水婷趁着微弱的光，看了看腕表。
——夜里八点二十了。
蓁蓁突然尖叫了一声，“……爸爸！”
汽车戛然停下。
小姑娘飞快地打开了车门，朝着站在台阶下的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大男人跑去！
水婷还没看清呢……
沈彥和巍巍也已经下了车，飞奔着跟上了蓁蓁，嘴里胡乱喊着——
“爸爸爸爸我们来啦！”
“爸爸这是我们给你的惊喜！”
水婷也笑了，下了车，先朝那边看了一眼。
灯光黯淡得很，她只能隐约看到沈靖西高大的身影把三个孩子都抱了起来，还正领着他们转圈圈……
水婷去前车那儿，把霍婆婆从车里扶了出来，又埋怨道：“我都说他这儿偏僻了，您非要来！”
“嗯，确实是我要来的！可我觉得这儿挺好，要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漫天黄沙慢慢变成绿洲，那就更好啦！”霍婆婆笑道。
然后又说，“哎哟喂我老人家坐了一整天，屁股疼得慌，这关节都给僵硬了……婉英啊，快过来扶着我走一走！”
“我扶着您不成吗？”水婷嗔怪道，“您还搞起区别对待来了！”
这时，沈靖西已经快步走了过来，激动地喊了一声，“……婷婷！”
水婷应声转头。
——沈靖西发长覆耳，可能是忙得没空打理自己了，他戴着一副细框眼镜，较过年时清瘦了不少，皮肤也黑，但看向水婷的眼神是狂喜的，而且丝毫也不掩饰对她的爱恋。
他突然冲过来，双手掐住水婷的纤腰，将她高高举起，然后开始了转圈儿！
“婷婷！婷婷你终于来了……”沈靖西大声笑道。
陡然的失重让水婷吓得尖叫！
以及——
水婷穿了双高跟凉鞋。在坐车的时候，她把鞋扣给解了，赤着足比较舒服，这会儿她也没系扣，就很随意地拢着鞋。现在被沈靖西举高高、转圈圈，那双虚虚地挂在她足尖上的高跟鞋瞬间飞了！
她害怕又着急大叫了起来，“啊啊啊啊啊……我的鞋！”
可沈靖西不为所动。
急得水婷捶了他几下狠的，他才笑着放下了她。
众人已经哄堂大笑。
沈靖西当然知道水婷的一双鞋子已经不知飞到哪儿去了，就小心翼翼地放她下来，让她站在他的皮鞋上，又回头喊，“年榆，快去拿了我的拖鞋过来！”
年青小伙子年榆飞快地跑去拿了双半旧的男式拖鞋过来，放在一旁。
沈靖西再次发力，把水婷抱了起来，直接把她提放在那双男式拖鞋上。
直到踩到了踏实的地面，水婷才松了口气，横了他一眼，本来想骂他一顿，可这么多看着，她又面皮薄，最后只能恨恨地说道：“我的鞋呢？”
沈靖西笑得见牙不见眼，“呆会儿我去给你找回来！”
他又转头看向了霍婆婆，大张双臂，中气十足地大喊，“……婆婆！”
霍婆婆忙不迭地作势要用拐杖头打他，“去去去！我老人家可不吃这一套，到时候折到我的老腰、转晕了我的头，我可是要骂人的！”
沈靖西才不管呢，上前就抱住了老人，“婆婆，连您也来了！我、我真的好高兴啊！”
霍婆婆突然呆滞住。
她一生孤苦，纵使后来和水婷一块儿住了，但是……
老人已经想不起最近一次被人拥抱是在什么时候了。
霍婆婆差点儿就破了功，眼圈儿红红的，嘴里却说道：“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还搞这些！快点放开啦，我老人家还想喘口气！”
沈靖西这才笑吟吟地松了手。
这时，水婷已经打量起这儿了。
科研站真的好小。
不过，竟然还有一个小型的操场？
其实就是一块不太大的空地，边沿铺着学校操场里的那种橡胶跑道，中心有三个木架搭的亭子，亭子的顶上爬满了不知道是葡萄还是爬山虎之类的植物，地上是茵茵绿草和一些不知名、也看不太清楚究竟是什么颜色什么品种的小花儿。
空地的周围，有七八幢长条形的拼合板房，因为是统一的颜色与样式，看起来倒是挺整洁的。
水婷还注意到，这些拼合板房的屋顶上全是太阳能电池。
这个科研站的地势相对较高，能看到再远一点的地方，大约每隔一段距离就亮着一盏灯，可以隐约看到大型的玻璃暖房和大面积的普通庄稼。
刚才帮她递鞋子的男青年羞涩的迎了上来，“师母好，我是年榆。”
水婷看向浓眉大眼的年榆，笑道：“原来你就是年榆呀！”
年榆又面红红地去把沈靖西的另外几个学生也拉了过来，一一为水婷介绍。然后又问，“师母一路辛苦了，晚饭吃过了吗？老师让帮厨大嫂熬了白粥……”
水婷有些诧异，又看向了沈靖西。
沈靖西匆匆朝她走了过来，“婷婷，这外头黑，咱们先去餐厅吃饭，呆会儿我再出来给你找鞋……”然后又吩咐学生们，“……快去帮你们师母把行李搬过去。”
水婷，“黑灯瞎火的找什么找，明天天亮了不就自然看到了。”然后又疑惑地问道：“你知道我们会来？”
沈靖西赶紧摇头，“不知道啊！”他还是止不住笑，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子下。
水婷白了沈靖西一眼，“那你让人熬煮白粥？”
沈靖西瞪视着年榆。
年榆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飞快地跑去扛行李去了。
沈靖西这才领着众人往餐厅走去，又一边走、一边解释，“……来，我给大家简单的介绍一下。咱们这儿以这小花园和亭子为参照物，北边儿的两幢房子是办公室和实验室，南边的四幢房子都是宿舍，两幢是职工单身宿舍，两幢是家属宿舍……东边儿还有两幢房子，一幢是餐厅、一幢是活动室……”
小操场上还有单杠双杠千秋和旗杆和篮球架什么的，甚至还弄了个野战玩的绳结闯关桩。
孩子顿时欢呼着跑过去玩去了。
水婷脚下拢着沈靖西的塑料拖鞋……
她的脚太秀气，直接一拢，半个脚掌都能从鞋子开口的地方突出去，足尖都能触到地面。
所以她每走一步都颤颤巍巍的，总要往回缩一缩脚，再高高抬起腿来……总之就是狼狈万分！
沈靖西有些歉然，索性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她的身体真是又轻盈又柔软。
摸着多肉、嫩生生水灵灵的，偏偏还不重……
沈靖西笑开了花。
但对于水婷来说，就是恼羞成怒了。
尤其是，套在水婷脚上的那双硕大的男式拖鞋也“噼啪”两声掉在了地上。
在科研站里的都是些年轻人，一见这场面，全都哄堂大笑起来。
水婷又羞又气，狠捶了沈靖西几下。
沈靖西笑问，“你带了拖鞋来吗？要是没带也没关系……我有替你准备。”然后他回头对霍婆婆说了一声，“婆婆我先送婷婷回房间去换双鞋……”
霍婆婆一挥手，“没事！你们搞晚点也没事！”
众人再次哄堂大笑起来。
水婷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索性不挣扎了，低垂头由着沈靖西把她抱到了第三幢家属宿舍那儿。
这里的房子全是联排的板房，一进去就是条细细长长的走廊。
水婷感受到了凉爽，也不上羞涩，好奇地问道：“这里有空调？”
沈靖西笑道：“有！咱们五号站是附近几个科研站里设施最好的一个，我给所有的房子的顶上全都安装上太阳能板电池，完全可以保证空调和热水器的使用，不过宿舍里规定不能使用大功率的电器……”
水婷又问，“那水呢？”
沈靖西答道：“水也管够！咱们之所以选择在这儿搞基地，主要就是因为这里靠近水源。然后我在这儿弄了个微循环，生活废水、厨余废水和实验室污染全都净化后循环使用，流到下边儿浇灌实验田去了……”
水婷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她还以为他在这里住棚窝，过着出门晒脱皮、张嘴一口沙的苦哈哈的生活呢！
沈靖西继续说道：“这些设施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弄好了，我是想着，咱们搞科研就得好好搞，不能让后勤问题影响了我们的热情，所以不如一步做到位。当时要是按我要求的配置来升级实验基地的话，成本可超了不少，我心里还有点儿七上八下的……”
他抱着她慢悠悠的走，恨不得这一辈子都不放手。却又害怕她害羞生气，于是转移话题，徐徐说道——
“结果上边儿同意了我的要求，还说先按我的要求装备，让我们当先行实验者，如果可以真正实现微循环，就能按着我们的装备、把建设兵团也装配起来。后来呢，我们花了两三年的时间，慢慢完善生活设施，又慢慢的寻找到更经济实用的替代办法……”
“真没想到，后来我尝试着为这个微循环提交了一个项目申请，居然通过了！还申请到一个专利！再后来么，就是兰溪兵团也开始用我们的同款装备，这两年连其他的兵团也开始初步装配了。”
说着，他又低声说道：“从你嫁给我开始，我就想让你们也过来，然后开始慢慢改装这儿……不过也怎么改动，主要是把那个小操场、跑道和亭子给弄了起来……”
水婷抬头看他。
沈靖西笑了笑，突然说道：“婷婷开门。”
水婷一怔，这才意识到他已经停在其中一扇门前了。
门上刻着501房。
再看看……
这房间是在走廊的最深处？
大约一幢联排屋子有四间房左右。
沈靖西又解释，“这两排房子是家属探视房，房间稍微大一点儿，一幢四间房，我们职工住的房间会稍微小一点，一幢有八间房……”
水婷下意识的伸手开门，玄关处立即亮起了开门灯。
沈靖西又说，“把灯开了。”
水婷看到墙壁上有个电灯开关，就按了一下，屋子里立刻亮起了明亮的灯光。
沈靖西继续抱着水婷，一直到他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坐着。
水婷还没回过神来，好奇地环顾四周，打量着这间屋子。
——房间还挺宽敞的，大约有二十平方米左右，放着一张宽大的双人床、两张床头柜、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双门衣柜、一个简易的五斗柜，另外还带着间小小的浴室。
水婷忍不住说道：“这房间还挺不错的嘛，跟外头的酒店也没差多少了。”
沈靖西有些得意，“这就是科技的力量！其实咱们这房间的设施已经比大多数国内家庭好，以太阳能为能源，有室温自动调控功能，玄关处的灯是声控的，玻璃窗也有自动控光功能，白天的时候阳光太猛烈了它会自动改变颜色来遮阳……”
“卫生间其实是是自动智能化最高级的地方，有自动冲水马桶，可以不用卫生纸，浴室里的水温也由中央智能化控温，另外排气除臭、下水道污水净化……婷婷，我真的没夸海口，咱们这屋子里的所有设施，大约要到二十年、或者三十年以后，普通老百姓才能享受的。”
沈靖西含笑说道。
水婷经历过前世，当然相信他的话，到了2020年的时候，老百姓的生活确实跃上了一个台阶。
可是——
她疑惑地问道：“你连这些也研究吗？”
他怕是个超人吧？！
沈靖西失笑，“当然不是……我就是个种地的！这些智能设施，算是国家给我们的一点儿福利，也是别的部门研制出来的，我们呢，就是一线体验者，每个月都要出报告写使用体验的。以后这个任务就交给婷婷了。”
水婷：不要！过完暑假我就走……
沈靖西走到玄关那儿，拿了一双女式拖鞋过来，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她面前，又问：“要休息一下吗？还是现在过去和婆婆她们一块儿吃点饭？”
水婷先低头看了看那双拖鞋——那是一双粉红色的塑料拖鞋，看尺寸是她能穿的。
她下床趿了鞋，走了两步……还挺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