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剑璃注视山间云雾良久,没有鲁莽地上山。她敢独上百花苑,拜剑薛清秋,那是觉得薛清秋一代宗师不会太过为难晚辈,只要有勇气,就敢于直面。不代表会这样瞎闯不知底细的巢穴,连敌人有谁都不知道,那是愚蠢,不是勇气。寒江派灭于薛清秋之手,全派屠戮一空。这层过往让她自然而然地把眼下这件事和星月宗联系起来,薛牧的影子浮现心间,那就更不敢妄动了,连潜行探查的想法都失去。仿佛所有的凌厉所有的勇气刹那之间消失殆尽,只剩心虚打鼓的感觉。如果是薛牧的布局,她自认靠自己一人是休想破解的,她从来就没看懂过薛牧。慕剑璃低头看看自己的白衣,一路激战,滴血不沾。以前她不会这样刻意的,杀人溅血不过寻常,一名剑客为什么要回避血迹?可如今她下意识地让自己更整洁,也觉得原先是不是太邋遢了……带着破洞的草履也换掉了,穿着的是干净清爽的布鞋,没有泥土,不染尘埃。所有人看见慕剑璃,都觉得她没什么变化,还是不加雕饰的苦修剑客,但每个人都觉得她更漂亮了,就像原本没有拂拭过的宝剑,虽寒气逼人,却略显黯淡晦涩,而如今擦得清亮,剑芒璀璨。曾经有些人觉得慕剑璃姿色略逊祝辰瑶半筹,如今看来丝毫不逊,当之无愧的绝色谱之选,并列其中,不相伯仲。这慕剑璃是开窍了吗?还是因为和薛清秋秦无夜在一期,成了陪衬,压力太大?原来她也有攀比之心吗?慕剑璃却知道自己不是攀比,她从不想和任何人比美,简直无聊。她的拂拭,只为再见薛牧的时候,能迎来认可的目光。女人似乎确实是不该那么不修边幅,想想真是不太好。看似未曾被他消磨,却已经变了。不知不觉,潜移默化。*********“前方不远便是万年县,今夜正好县中歇息。”薛牧一行跟着玉麟离开荒山,这玉麟倒是个熟路的,一路带着介绍:“天下各州往鹭州道路千万条,但越临近鹭州,也便如百川汇海,道路终究只剩几条。这万年县差不多是必经之一了,想必近期县内很是热闹。”薛牧笑道:“此去已近日落,岂不是寻不到客栈了?”玉麟道:“此地乃我玄天宗地界,何愁住宿?慕先生迂了。我有些好友,约在城中见面,届时好生热闹一番。”薛牧试探道:“据闻道长与七玄谷石公子是至交?”“哈哈,就是那三竿子打不出个屁的臭石头。”“他也是代表七玄谷列席论武的?”“不是,他只是来行侠的……列席论武的代表另有其人。”玉麟哈哈笑道:“近期七玄谷风头最盛的代表人物可不是他石磊,是他那艳冠天下的师妹。”祝辰瑶!薛牧心中一动,又能见到这妹子了么?如今她可是春风得意,不知再见她还认不认自己这个公子。玉麟叹了口气:“据说臭石头能上新秀谱,还是沾了祝辰瑶的光,祝辰瑶协助六扇门擒拿吕书同,六扇门还了个人情给七玄谷,便让石磊上了新秀谱,否则多半没他的份儿。这上榜对他来说不但不是荣耀,反而很是讽刺,偏偏却还不得不承人家的人情,想想也是可叹。所以这不就尽力来为江湖同道出份力,证明他确有资格么……”薛牧侧目道:“道长对至交这般幸灾乐祸,可不像正人所言。”玉麟摆摆手:“我和他什么交情,当面也是这么笑。其实谁都知道六扇门搞新秀谱大有猫腻,不会这么轻易让我们八宗子弟上榜的,我能上榜多半也是为了安抚一下烧山之事。否则岂有两个八宗子弟齐齐上榜的道理,大哥别笑二哥,都是丢脸货,毫无荣耀可言。”薛牧暗自点头,这玉麟倒也是明白人。夏侯荻的新秀谱操纵扬名之径,卖弄人情,效果已经越来越显著。玉麟叹道:“据说新秀谱顾问薛牧,便是星月宗大总管薛牧。此人之计,让各宗都极为被动……偏偏听说三好薛生也是此人,白发魔女传一边为魔女叫屈,一边却又对正道颇多赞许,真不知这人到底是正是邪。”妹子们都偷看薛牧,薛牧轻摇折扇,摇头晃脑道:“是魔非魔,非魔是魔,要待江湖后世评。三好薛生开篇之语,岂不已经道得分明?”玉麟不以为然道:“文人故弄玄虚之言而已。正便是正,魔便是魔,是非分明,何待后世!”薛牧道:“那练霓裳是正是魔?”玉麟不答,指着前方道:“慕兄可知这万年县前些年有件大事?”薛牧也觉得这万年县有些耳熟,不过自己那世界也有万年县,哪里听过的已经弄混了,便摇头道:“不太清楚。”玉麟淡淡道:“县外有条寒江,原本是寒江派之地,三年前薛清秋血手洗遍,鸡犬不留,至今江底白骨森森。若要问练霓裳是正是魔,问我无用,何不问她手中冤魂怎么看?”罗千雪忍不住想要开口反驳,薛牧使了个眼色摇摇头,示意不要去争。这种事儿,争不完的。薛清秋当时屠杀必有缘故,但理由并不重要了,你屁股坐她一边自然会说杀得好,屁股在别人那边就会认为再有理由也不该伤及无辜,何况星月妖女杀的人可不止这么一件,怕不是遍地冤仇?你条条去找借口,哪里辩得分明。白发魔女传的洗地攻势还算是有效果了,起码玉麟没有破口大骂,还留了些余地。正道中人都如此,普通民众可想而知接受度会更高,这便是好的开始。效泼妇骂街和人争执有什么用,说服了一个玉麟,说服得了天下么?妹子们也很快想到这点,不由也有些惭愧。是不是做大事的人,看薛牧就知道了。正在此时,前方道路上传来气劲交击声和喝骂声,玉麟神色一动:“又出事了。慕兄稍候,待我先去看看。”说完化作流光,转瞬去远。卓青青看着薛牧:“相公,我们要掺和么?”“要去看看情况,横行道这么跳,真是不合常理,又不是穷疯了。”薛牧皱眉道:“而且此地还是寒江派遗址,如果出了事,恐怕很多人都会把锅往星月宗身上带,这可不行。”卓青青悚然,她们还没想到这一层来着:“走,去看看。”到了近前,便看到一群黑衣人正在围攻一支车队,就算以薛牧的眼力都看得出来这车队压根就不是什么过往客商之类的,分明就是武林人士。遭遇了劫道,二话不说的就开战,双方打成了一团。明显黑衣人那方实力更强,车队已经有人受伤倒地,一个黑衣人首领狞笑着一刀斩落,人头飞起。“师弟!”车队应当是一个宗门的,见状目眦尽裂,发疯一样的攻向黑衣人首领,那首领哈哈大笑,状极疯狂。玉麟正在此时赶到,一声长啸,背上宝剑出鞘,“嗖”地扎进场中,对着黑衣人首领咻然刺落。那首领原本随手杀戮,此时“咦”了一声,奋力格开,宝剑悠悠转了一圈,回到玉麟手上。“玄天宗玉麟?”那首领一声招呼:“点子扎手,撤!”黑衣人很有组织性,眨眼奔向山林,玉麟想追,又怕调虎离山,摇摇头停了下来。远处旁观的薛牧皱紧了眉头。这事不对啊……这到底是劫道,还是有意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