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事往往存在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如果一个无名小卒提出一套与主流不符的武学理论,只能被人嗤之以鼻,埋没人间不为人知。可一旦当这套理论被洞虚者们吹捧一番,人们立刻就会认为那是很了不起的东西,是自己修行不够,没能领会其中高妙之处。一副字画的价格,往往就是这样炒起来的,买家未必知道这副字画好在哪里,只知道名人们都说好,那就是好。无论那副字画究竟真是佳品还是随手涂鸦,事实并不重要,附庸风雅无外如是。红楼梦在初始并不为世人接受,冷场得很。可当无数达官显贵趋之若鹜,连最讨厌薛牧的姬无忧都在“追更”的消息不知被谁传出来之后,民间风向很快就变成了“三好薛生之作果然了不起,是我们不知文雅”。一本原先可能只是小众流传的作品,在薛牧的名望带动下就此变成了圣典,看不懂是你水平差。而在真正看进去的人眼里,薛牧就此封神。“小说之道的合道者”,几乎是普遍的共识。薛牧并不在乎自己的个人虚名,他早已经不需要这个了。每当人们追捧他的“作品”时,他欣慰的从来都是中华文化的瑰宝得到了这种武力世界的承认,而不是自己有多飘然。而这一回更重要的是萧轻芜也登上神坛。原本写这个未必要带上萧轻芜,薛牧如今灵魂之力开发得越深,记忆力越强大,红楼梦里的大量诗词都能记得住,还原出原文早就不难。可他还是让萧轻芜执笔,为的就是捧她一把。本意是为了萧轻芜将来想要用文字传达自己的思想打下基础,有了文名写的东西才有人去剖析你的深意,没名气就是看个乐子,谁管你写什么鬼,连薛牧自己都要用小黄文吸引人气起家呢。薛牧事先未曾预料的是,萧轻芜在此事上的呕心沥血,在薛牧想要敷衍过去的时候坚持完成原设,感觉就是自己临时离开一下,结果徒弟误操作炼出了道境鲲……她的付出确实值得这份荣耀。尤其是她还是个美少女,这种化学反应就别提了,一时间吹薛牧的人都没多少,放眼都是追捧萧轻芜的声音。连她的“粉丝团”都自发成立了,早就滞销的绝色谱海报被人翻了出来,医仙子那份被放大,几天之内卖了几万份还多。但此时在外人气爆炸的萧轻芜,却又躲在小屋子里,几天都不见人影。“轻芜最近哪去了?也不见来请安。”薛牧奇怪地问卓青青:“你们见到她了吗?”“没有,可能是最近名气太大,不好意思见人了。”“那货都多久没有不好意思见人的表现了。”薛牧有点担忧:“我去看看她。”萧轻芜住在城主府的客院里,僻静清幽。在薛牧之外,她还是性子喜静,不爱交往,幽居独处不是写文就是炼药。所以城主府中的妹子们也很少跑来找她玩,几天不见人也没人觉得有什么稀奇。她本就是那种悄悄死去都没人知道的人,只是遇上了薛牧,才绽放出了炫目的光彩。到了她的院外,院子里开辟了一方小小药圃,有些草药已经长出了花蕊。薛牧看着才想起,这小徒弟住这儿挺久的了,自己这个做师父的也没来看过她,都是等她去请安。恍惚间想起了初见那一天,她站在药圃边上,萧索得仿佛一吹就倒。见他进来后,那微退半步的惊慌,像是受惊了的含羞草。薛牧越发有点不祥的感觉,加快了脚步走过院子,直接推门而入。萧轻芜正在澡桶里呆呆出神,其实这几天她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心思还沉浸在红楼里没脱开,有些忧郁感,加上到处都是红楼音乐,导致她走到哪里都出不了戏,索性在屋里安静几天。慢慢搓洗着如脂的身躯,她心中不自觉地就浮起了薛牧的面庞。曾经海岛之上,他说过,要解自己的心结,可以用文。他没有胡吹大气,时至今日萧轻芜很清楚,以今日之名,只要自己接下去写一篇呼吁和平止戈的文章,一定会有很多人应和。也许改变不了大风气,但这就是引子,持之以恒长久下去,早晚有一天能让多少伤亡随之消失。医一人何如医万人,她能做到。薛牧一步一步地帮着她做到,从来没对她提过任何要求。萧轻芜可以断定,换了在其他任何宗门这样住着,只会变成一个炼药机器,而住在这里,薛牧连个回气散都没找她要过。除了那点小调戏……那算什么呢,他不调戏自己,自己也要去调戏他的。看他憋红了脸的样子多有趣。可这些天,不知是不是受了未曾出戏的文青状态影响,她真有些忧郁。心情总会莫名其妙地变得很低落,就像是林黛玉看见了花落。他是师父诶,能永远调戏下去么?萧轻芜不敢想,越想就越是心慌。也许他们魔门不在意,可她不是魔门,她是在意的。自幼的三观根深蒂固,徒弟可以和师父那个的么……如果能一直以徒弟身份跟在他身边也挺好的,可他说了,“出师”……那一刻萧轻芜心脏都差点拧了一下。“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远处的歌声悠悠传来,萧轻芜的眼神痴痴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早前看着薛牧写这一章回的时候,萧轻芜绝对没想过把这往自己身上套,可如今怎么看都觉得像说自己。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所以最爱《枉凝眉》。萧轻芜幽幽地轻叹一声,回过神来才惊觉水都凉了。她撑着桶沿站了起来,迈腿想要跨出去。“咯吱”一声门响,薛牧推门而入。空气凝固了一秒,薛牧默不作声地倒退回去,顺手关上了房门。萧轻芜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迈着腿跨桶的模样,芳草萋萋还滴着水呢……“就算你是师父,也不能不敲门就进徒弟的门!”面对重新穿得小白花一样的徒弟,薛牧尴尬地垂着脑袋:“知道了。”看着他尴尬的模样,萧轻芜发现自己一点气愤之意都没有,心中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她不自觉地微微挑起了嘴角,语气还是故作冰冷:“跑来干嘛?”“见你几天不露面,怕你出事。”“在你老巢里,我能出什么事?要出事也是被色狼师父犯了禽兽之事!”“我怕你写这种文,心思未能出戏,会忧郁……你的心病有底子,我着实不放心。”萧轻芜怔了怔,排除被看光了的乌龙之外,他的担忧竟是丝丝入扣,仿佛看在她的心里一样。她的语气更柔了几分:“你是不放心,特意来看我?”“是啦……见你没事就行,那个,我先走了。”“不许走。”萧轻芜道:“本来不忧郁,被你看忧郁了,你赔我。”薛牧小心翼翼道:“那我也给你看回来?咦,不对,那天打牌我也已经被你看得差不多了都没说什么呢,看你一眼怎么啦?”萧轻芜惊为天人:“师父,你真不要脸。”薛牧开始脱衣服:“看不看?错过这个村就没这店了。”“砰!”整个城主府抬头看着薛牧从天上飞过,炮弹一样精准地栽回了主堂。萧轻芜气喘吁吁地举着一截门栓,看似咬牙切齿。旁边叶孤影抱肩站在阴影里,没好气地看着这丫头眼中明明在笑。不但在笑,还有了那么一丝……妩媚。媚得连她身为女人都忍不住心动神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