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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界。
因果道主口喷鲜血,对傲青大叫一声。
“你不是洪荒修士!”
在神界的混战里,因果道主两重法华已完全消失,傲青之强,强得超出世人想象!
一层层爆开秘纹后,力量便会有惊人的增长,而最可怕的……他攻击因果道主,居然不受神罚影响!
不仅如此,傲青身前的万头战兽里,也有两头气息与洪荒巨兽截然不同,原本洪宇荒宇里的众生之祖,皆可在洪碑荒碑中找到原型,所以普天之下,任何战兽都无法在洪碑与荒碑的光耀下逞能。
可是屠坤战车庞大的兽队里,却飞起了两似似凤幼鸟,高叫着“杀我!杀我!”,摆脱了洪荒二碑上众生威压的挟制,在它们的煽动之下,那些拉车战兽们都如打了鸡血一般,不要命地朝自己击来。
因果峰外矗立的道主们表情越来越凝重。
但凡有眼色的人,皆看得出这一战已远远超出了可控范围,抛去区区雷道主可与因果道君战成平手的震撼,许多人开始思考战祸之下,更深远的意义。
狂风与雷暴在肆虐,因果峰上两个黑色的人影碰撞分开再碰撞!
恢弘的洪界碑石与冷肃的荒宇碑石分立于因果道君两侧,那本就代表着此界至高无上的力量,竟无法压制傲青的疯狂!
那一声“你不是洪荒修士!”震得众人耳道发溃!
绝大多数道主,皆露出茫然的表情,只有酒行狂与一些资历极老的二重法华道主,心中才咯噔一响。
此界之外……果真还有天!
只有外域血脉,不,只有远高于洪荒的外域血脉,才能不受此界天道约束。这就是面位的优势,比起傲青出生的世界,只怕洪荒也只能算是个“下界”。
“我……不是此界人么?”傲青一阵苦笑,这个答案他此刻是认同的,但他也是刚刚才想明白。毕竟他那该天杀的爹,从来没有提起过。
这样就能解释自己在康仁的黑石荒地,为什么不受天罚影响。
因为天罚罚不了他!
这真是有趣!
而且自己身上那重重秘纹,也是与生俱来的封印之力,父亲从来没有交代过它们是什么力量,它们好似邪恶,但只要自己撑爆一重秘纹,力量与根骨就会有质的飞越。可是打破它们,只有在自己极端愤怒,极端疯狂的特殊情况下。
比如儿时一次又一次被不死鸟们击倒在地,于生死间残喘时!
比如再见父亲,恼怒得打碎他在雷王殿居室,想将他那丑陋的嘴脸撕裂时!
比如见苏瞳受难,心中怒火无限爆发时!
比如现在,无限疯狂,燃烧生命只为将强敌打倒时!
傲青发现,自己一旦进入这种临界的疯狂里,潜能便开始无度滋长,他原以为这是那兽父为了折磨自己,而多重封印了自己真实的天赋,而此刻,他心中却微微泛起了异样的感觉。
自己不是此界人,那父亲也不是。
父亲既然高于此面位,为何会那么窝囊地死在因果道主的冲击里?
自己身上这些秘纹,为何没有因为父亲的死亡而消失?难道封印不是父亲下的?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在洪宇长大?
傲青眯着眼睛,一股彻底的孤独再一次将他层层包裹。
他很思念苏瞳,自己好像正在向黑暗沉沦,而唯一能拯救自己的,便只有苏瞳。
“你在哪……还不回来,打你屁屁。”
傲青在风中呼唤着心中挚爱的名字。
嗡!
一道奇异的气息,从长天徐徐掠过,虽然清淡,却令肆虐于苍穹的战息都有了瞬间的停滞。
生死!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伸长了脖子,朝那死寂了几乎亘古的圣山看去。
生死之峰,原属于第一代神王玛依努尔?月神,而当她尸体出现在此山前后,生死圣峰,便再也没人入主过。
是谁?
因果道主心中莫名烦躁。
他停下了自己的步伐,以充血的眼打量四野,此刻神界所有的神王都已汇聚在自己的因果峰前,包括那个鲜少出山,这一次却被自己夺了众生镜的命婆!
很好,这一场大战,终于引来了所有道主的注意,为了亲眼看看消失无数年月的洪荒之碑,所有避世强尊皆汇聚在此。
远远看去,山外皆神光。一重华光无数,二重华光夺目。层层叠叠,好不热闹。
“很好!现在,开始吧!”
因果道主的脸上闪过一丝残忍的冷笑,掠起双袖,伸起手掌猛地向天空一合!
傲青的一场复仇,便是将被月使暗赠于卞冰雷的荒门,还有因月神拔鳞而藏匿于下界的洪门,拱手推到自己面前的献礼!
所谓真假之道,所谓的仙妃不敌强敌……通通只是诱引小猫上门的把戏。
还有什么比现在更轻松?还有什么比此刻更满足?
自己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洪荒掌握于手,傲青挑起的巨大阵势,又相继吸引了整个神界的诸王观战。
在这里屠戮他们的鲜血,在这里崩碎整个神界继而压垮所有下界,营造血阵祭炼自己的创世武器,一切水到渠成,道法自然!
苏瞳是他的棋子,傲青本人,也是他的棋子!
以天地为棋盘,众生皆逃不出他的计算!
我将成为……创世境中,最强修士!
一股豪情油然而生,因果道君知道,洪宇和荒宇是极为特殊的存在。其他小界的创世主手里,都仅有一枚石碑。
而洪荒不可分割,分由两碑奠定世界基石。现在他掌控两碑,便意味着迈入新境之后,是其他创世之主力量的两倍以上!
此刻他的注意力早已经不在洪荒两界众生生死,思绪远远地飘向更高处,激烈地思考与自己同阶者竞争一事上去。
因果道主左手荒碑与右手洪碑猛烈地撞击在一起,在它们相互碰撞的刹那,拍起了万丈仙云!
轰!
可怕的力量震得站在屠坤战车上的傲青倒飞出去,更震得那些站在因果峰下眺望的诸道神王们五脏共鸣!
因果道主在做什么?
难道他不知道这二碑石乃是世界基石?一旦毁灭,则洪荒湮灭?
碧横波与秦风脸上的诧异掩都掩不住,双眼几乎完全凸出眼眶。耳边传来的隆隆巨响延绵不绝,没有越来越弱的趋势,反而如初起的风暴一样,渐渐在因果峰上凝聚出一股令人灵魂颤抖的灭界之息!
神王道主们尚且还有能力抵挡这洪荒二碑第一次碰撞的威力,而神界之下的真仙与真仙诸界,皆同时产生了不可遏制的巨震!
发生了什么事情?
东仙诸强御空飞起,其中有赤城的长老们,有阆苑的修士们……他们眼见星海摇曳,如自己醉酒时一样幻出了重影。
瑶池圣宗内传出阵阵惊叫:“秘境塌了!秘境塌了!”
“保护宗门!”
所有有修仙底蕴的宗门,皆在这个刹那出动了宗内最强力量。大量闭关的太上长老皆从入定中苏醒,猛地轰开石门,长啸一声冲入天空!
星海之中,无数低等的灵星,轰然破碎,虽然它们由于灵气贫瘠,星上鲜少有黎民居住,可是毁灭的风暴依旧化为涛涛大浪,以疯狂之势向四周蔓延!
那些毗邻荒星的修仙星,首当其冲受到冲击!
黄沙星塌陷。
曾有仙者与卧龙沉睡的荒星内,充满了暴虐的力量!
一股可怕的黄色龙卷把死亡的阴霾带到了离自己最近的星辰!
天色由睛转阴,呜呜狂风将苍穹吹得如破窗纸一样沙沙作响。
“妈妈,是天漏了吗?好可怕的样子。”药铺里的一个小丫头依偎在自己妈妈的怀里,害怕得瑟瑟发抖。
流缨城四季分明,虽然偶尔也有风沙,却从来没有这个模样。
“宝宝乖,有妈妈在,不怕不怕!”母亲抱着孩子走到窗前,眺望天空的眼睛里却写满了担忧。在暴风的肆虐里,屋顶和大地都在颤抖,她自己颤抖的幅度更大。那些摆放在药架上的瓷瓶每一次清脆的撞击,都震得她心脏紧紧地缩在一起。
房间里应该是安全的罢?
因为这祖宅曾有结丹修士布阵,坚固得很。父亲在世的时候曾经得意地说过,就算整个街都塌了,自家祖铺也绝对屹立不倒。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可是母亲心中还是阵阵担忧,紧紧地抱住自己怀里的女儿,手指绞着她的衣角。
要是现在夫君没有外出买药就好了,风暴这样大,也不知道他的车队……有没有遇见危险?
就在下一秒,母亲眼前突然完全黑了下来!
轰轰轰轰!
满街商铺,一个接着一个地倒塌,宽阔的马路上蓦然出现无数深深的裂口!
母亲嘴里喷出一口血,在倒地的刹那,将自己凝气一层的微弱力量通通包裹在女子身上,奋力将她从窗口丢了出去!
“妈妈!妈妈!”被抛出窗外的丫头凄厉地尖叫!绣着鱼儿纹的新衣外,一层淡淡的光晕犹在。
繁荣的商街刹那化为炼狱,倒塌的屋舍将许多没有修为的凡人压在了废墟里,其中许多人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怎就这样没了呼吸。
少女一面流泪,一面拼命用双手扒拉着残垣断壁,直到十指流血,可挖到的却是母亲冰冷的手指!
在混乱与尖叫声中,谁都听不到少女撕心裂肺的大哭!
“妈妈呀!”
毁灭,毫无征兆地来临。
前一刻还是人头攒动,歌舞升平的繁荣之景,后一秒黄金却是粪土,死者死不瞑目,生者一身血污。
大地的裂口还在加剧,哭泣的少女摇摇晃晃,即将跌落深不见底的沟壑里。
满心恐惧,满心绝望。
在这个刹那,无数修士御空而起,他们虽然不知道可怕的灾难到底因何而起,可是他们却怒吼着“守护流缨”一个又一个地出现在城上破碎的锁星阵前!
这些人中,有护城的长老,有城主,还有各宗前来采买的修仙弟子。
他们的修为在结丹与凝气十层不等。
城主率先将自己的力量接济于锁星阵上,一股蓝色的光晕随他之手缓缓向外散溢,一点一点地修补着方寸天地。
哇!
他口喷鲜血,体内金丹乱窜,毁星的沙暴实在是太厉害了,但就算如此,他也不能眼见流缨毁在自己手上!
“城主大人!”四方护法皆蓄力而上,虽然平日里他们也欺软怕硬,收受贿赂,可是除了这些毛病之外,他们还谨记着自己的使命!
此间大地养育了他们的祖辈,所以他们绝对不会任天灾将流缨覆灭!
“兄弟们,老夫先走一步!”
一位白发老翁一头撞在破碎的锁星阵上,立即在天空中开出了一朵灿烂的血花!
结丹修士的丹海灵气疯狂涌出,在百孔千疮的锁星阵上涂抹了一层晶莹的光幕!
有这刹那安定,立即为众人换来了喘息的机会。
“你这老猢狲!这个月的保护费还没有分就死了!正好不给你那份,混蛋啊啊啊!”老友们泪流满,却没有时间浪费,他们速起手诀,与城主一起修补大阵!
“你们这些老不死的!居然在本城主面前收受贿赂,大谈分赃!”城主眼角有泪光闪烁:“此战结束,你们若还活着,罚你们三个月……不!半年的俸禄!”
此战结束……还能活着吗?
看着漫天黄沙!
所有长老都在心中哀求,罚我吧罚我吧!
“紫府弟子前来支援!”五个凝气六重的此衣少年御空而起,挽起剑阵修补天缺。
“赤城弟子前来支援!”一个光头大汉口吐火焰,将自己的狂刀祭炼成补天之丝。
“瀛洲毒修也来掺合一脚,嗬嗬嗬嗬!”两个看上去文弱的少年,撕下了自己的面皮,露出纹蛇的脸,从袖里挥动毒杖施力,但从法宝上喷吐而出的气息,却是为了守护!
这些人的出现,令城主绝望的脸颊上突然又浮现出浓郁的潮红:“守护流缨!守护吾城!”
他的啸声盖过了黄沙冲击,在整个流缨城上呼啸!
东仙大难,血气冲天!
在浩劫里惨死的百姓,在守护里献身的修士。
这毁灭之景,不光东仙一家独有,虚银古海、玄谷异界……所有洪荒世界的版图,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一切都因洪荒二碑的顶端已撞击在一起,不分彼此。
若置身神界因果峰下,便能看见仙力与荒能在星空里撕扯出万里薄云,屹立于二碑之下的因果道主,如超凡之圣,金衣湛湛,长发飞舞。仿佛已跳出三界之外,化身为此界外的大能!
“因果道主你在做什么?难道不知洪碑与荒碑的碰撞,会引得下界生灵涂炭?”
那些围观在因果圣峰外的道主们阵阵骚动,若只是雷道主与因果道君的私人恩怨,他们尚能旁观,可是面对洪荒对撞这样的浩劫,却是谁都坐不住了。
“此乃倒行逆施!是要受天罚的!”
“无论如何,洪荒二碑乃此界基石,就算你与雷道主有生死之仇,亦不能动用!”众神发出了愤慨的咆哮。
只是众神不明白,前一刻屹立在洪荒二碑前的因果道君那么神圣,此刻又为何以震界的力量去压制雷道主?他不动用界碑,明明还有诸多手段可以战敌!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傲青披头散发,目光幽暗。
先前无论战斗如何艰苦,他都没有对众神披露因果道主的阴谋,以便寻求援手。一方面是因为灭界的罪名太大,说了众人也未必相信!
二是就算大家相信了……情况也会朝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因为此刻此刻因果道主,正迫切地需要鲜血祭炼洪荒二碑,他挑拨众神脆弱的神经,无外乎是想引着他们前来送命!
一切本不应该发生得这样快,坏就坏在现在洪荒二碑都在因果道主手里,他已无需再掩盖积蓄了多年的野心与贪欲。
而助长因果道主血炼洪荒二碑的,竟是苏瞳与自己!
果不其然,看到众神的怒意都被自己挑拨而起,因果道主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个更加令人痛恨的表情。
“不过是蝼蚁而已,灭了又如何?不要说下界众生,就是你们,就是整个神界,我颠覆了又如何?”
“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诉你们,当年雷道主卞冰雷便是本尊杀的,今日你们的下场与他没有不同!”因果道主哈哈大笑。
“你说什么?”碧横波睚眦欲裂!
“畜生啊!”神王立即悲愤交加地怒骂起来!
看到那矗立在洪荒二碑前气度非凡的男子,神界诸强怒不可遏,他们无法接受这样的真相,明明在今日之前……他们还把因果道君当成此界至尊一样发自肺腑地敬仰。
然而此时,当圣人的面具被撕开,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居然是一幅如此丑陋的嘴脸!
“杀了他!他是恶魔!”
一位道主拍起层层狂风,从云中扯出一柄青色龙牙烈枪,愤怒地朝因果道主冲去,因果道主并没有还手,而是任那龙牙刺中自己的身体。
而后脸颊上浮现出了一抹令世人心惊胆寒的讥笑。
噗!
随着鲜血四溅,挥枪的男子便因为主动攻击因果道主而受到天罚的反噬,脊背上冒起滚滚黑烟,从半空跌落。
所有人的心情骤然落入冰窖里,看来除了那不属于此界的雷道主可以摆脱天罚的禁锢,任何一人主动挑衅因果道主,便是找死!
苍天不公!
该罚之人不罚,不该罚者却死状惨烈!
“不要与他动手,这是他的挑衅,你们的死亡和鲜血,只会让他更快地祭炼武器!这场弑神之战,让我一个人来!”傲青的咆哮声被掩埋于众人愤怒的抽剑声中。
神界不乏勇士,既然东仙一域小小的流缨城主都可为自己黎民故土倾尽一切,那么神界之中,自然更有无畏的强者为守护洪荒而战!
“杀杀杀!”
“吾界吾护!我乃神界道主!”酒行狂喷出一口烈酒,瞬间狂意震天,在他的号召声中,众人皆挥兵向因果道主而去!
震耳欲聋的呐喊震得傲青表情麻木。
大势所驱,自己一力不可扭转乾坤,纵这些神界道主们听懂了自己的话,也不会就此罢手,因为是他们是无畏的勇士,宁可死在战场上,也不愿坐以待毙。
一朵又一朵的血花盛开于星海中,很快弥漫于天际的咸腥气变得浓郁起来。吸食了神王的血,神圣的洪荒二碑,碑色变得妖冶起来。
死者越多,碑石内散发出的气息便越强劲。
谁能阻止他?
众神王们悲哀地发现,此刻只有那不属于此界的雷道主,才真正拥有与因果道主一战的底蕴,除此之外,无论是谁,上前便是送死。
他们染血的剑在风中颤抖。
有些人的目光落在莺飞草长的自然圣峰上,有些人目光落在生死意正在觉醒的生死之山前,神界为何三王立世。那是因为自第一代神王以来,便有一个传说。
传说双尊联手,可以合力镇压与封印第三位道主君王。
所以神界至尊,不是一位,不是两位,而是三位!
稳定的挟制关系,长保神界太平。然而就算神界延续到了当代,依旧有无数道法,无主继承,下界修士皆在路上,还没达到问鼎巅峰的强度。
自然道主,气息如风,自入主圣峰之后,便从来没有在世人眼前出现过,生死道主……今日依稀有现世征兆。
那么他能赶在界灭之前,出现吗?
苏瞳走入了彼岸圣殿,看到的是一片辉煌之景。
这里居然像一个孩童玩具的陈列室,无数透明水晶匣里,静放着形态各异的袖珍船模。
她走过鎏金的地砖,赤足在地上没有半点声音,光滑的砖面,倒映着苏瞳的身影。
苏瞳停留在一个水晶墩前,台面上水光阵阵,一枚碧叶轻轻载着一位俊朗少年。
他像极了自己当初以莆草渡河的模样,即对此刻忐忑无比,又对未来充满希冀,一个小小的浪头打开,便能令碧舟左右摇曳,可是少年努力平衡着船身,身上生死之意交替得分明鲜明,仿佛一息而生,一息又死。
有意思。苏瞳眨了眨眼睛。
看来彼岸殿里陈列着洪荒有史以来,所有踏入生死之门,且能在河中泛舟人的记录。所有行舟,都是从最简陋的模样开始,一点点向着巨轮演化。
有人半道船殒,有人正在路上!
没有精力去嗟叹少年的伤心旧事,苏瞳一步步朝着殿前行走,看到了许多色彩黯淡的无主之舟,船主已逝;同时也看到了一些正闪闪发亮的船支,船主意气风发。
最意外的是,在这些生死之舟的剪影里,她居然还看到了君琰的父亲!
那谪仙般的画匠,站在一张宏大的山水画卷上,居然跻身万舟之前!
“能生得出君琰那样孩子的父亲,又怎会平庸?”苏瞳笑笑,以神识覆盖整个圣殿,并没有再发现熟人的气息,便径直走到殿前。
殿前有五抹极强横的生死道意。
它们几乎齐头并进,前后之间只有细微的差距。
最前一船,是属于真道灭的!虽然它的巨轮形态最不伦不类,似乎杂揉着许多混乱气息,但混乱里,又带有一种奇异的平衡。
第二是自己的……
一团混沌。
无舟无形。
因为自己的蒲草已送给了黄泉里的不死鸟,所以从严格的意义上说,自己已经船殒,然而彼岸殿却仍保留了自己的道念,这倒是在苏瞳的意料之外。
看来失去渡河之舟和自己的肉体,的确是一件极为特殊的事件,毕竟整个大殿内,除了自己的道念,其他被记录者,皆有渡船。
但这仿佛并不影响她竞争生死道主的资格。因为自己那被留在殿前的混沌之光,已经隐隐有着超越真道灭那破船的趋势。
剩下三艘船里,火照之主落在最后,还有两枚河舟,气息陌生,却在火照之前,也不知道是何方隐世强尊?
唯一令苏瞳感到费解的,是在整个殿里,她都没有找到不死鸟师傅的船影。
该不会是他本人超越洪荒面位,所以并不记录在这个世界的生死道里吧?
一个滑稽的念头闪过苏瞳的脑海,她勾了勾唇角,将脑海里不切实的想法甩开,而后朝众舟竞相争游的方向看去。
彼岸圣殿最深处,矗立着一枚梭形的巨石。
此石高有百丈,宽五十丈。
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同样的材质,其色缥缈,若深邃,若光明。材质如石如液,像是随时都会融化,又如根本不似此界之物一样。
可以透过它光滑的表面,看到一片与真仙截然不同的星空。
“虚空法镜?”苏瞳轻声呢喃,感觉此石与曾在雷王殿里惊鸿一瞥的虚空法镜材质类似,不过却未经打磨,还保留着最原始的粗犷。
“这就是生死道的极致?”
对巨石的存在充满好奇,苏瞳轻轻靠近,随着她的身影越过那真道灭的船影,那团本停留在真道灭船后的混沌光团也一跃而上,紧紧跟在苏瞳身后,超过了第一位的船只。
走到巨石前,苏瞳首先看到的是自己。
自己的魂色鲜艳,眸光动人,一身红裙,将脸颊也衬托得樱粉一片。在这石中,只有她自己,殿里身后的千帆,在镜中皆是混沌光色。
天地唯我。
她眨了眨眼,而后石中人便突然变成了另一位截然陌生的女人!
喝!
突然出现的女影令她有些意外,不过还不至于被惊吓得连连后退。苏瞳只是双眸微缩片刻,便大胆地更上前几步,细地打量石中人的容颜,虽然在记忆里寻找不到任何关于她的记忆,可却又在冥冥之中又感觉到了一抹熟悉。
她身材高瘦,自己明明已不算矮,但对方竟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头来。
苏瞳的目光落在女子的脸颊上,就算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她依旧看不清对方的脸,不是因为幻影模糊,而是因为对方双颊与额头分别以赭石颜色绘制着精美藤花。
那繁复的花纹,像是孔雀的翎羽,又像是某种从来没有见过的奇异植物,层层叠叠油彩浓艳,完全遮掩了女子本来的面目。
她虽着白衣白披,可是头上却戴着巨大法冠,镶嵌红蓝宝石,流光溢彩犹如深海礁石上瑰丽的异域。
这种装束,不禁令苏瞳想起了听訞一族的巫。
只有神权至高无上的巫,才配拥有全身纹绘与如此奢华的法冠。
“吾乃玛依努尔?月神。”
就在苏瞳猜想对方身份的同时,一道曼妙的声音却已从巨石下传出,不过并不是听訞族语,而是纯正的仙语。
这个名字苏瞳也曾在老荒巫罕古丽的嘴里听说过,不过当年罕古丽只说月神乃是听訞一族历史上最强大的巫。却并没有提及她生死道主的身份!
看来因为年代过于久远,许多重要的信息都已在后人脑海里失传!
苏瞳强行压下自己内心的震惊,怔怔凝望这洪荒神界的第一代神主。
“若你能在此见到我,便说明我已逝去,而你将要取代本尊,成为洪荒两界生死道的掌权者!”
毕竟只是一抹被保留在巨石中的残念,未必还有多少灵俊。她看不见苏瞳眼中的震惊,只是缓缓解下了自己肩上,如烟如云的纱。
最高等级的黄泉蓑衣!
“继承我的生死大道,从此此界众生生死,皆在你的掌握,可令腐骨生,可令生魂灭,可截黄泉!可断轮回!”
“此世最强的力量!”
素手向前,石中的月神慈祥地凝视苏瞳的脸,手里那团轻纱几乎要破石而出,自己飞到苏瞳的肩膀上!
在这个刹那,苏瞳看到自己的肉体一点点凝实,看到了玉湖众姐妹站在自己身后微笑,看到了卞之问与牧云秋,看到了那些在自己一生之中,想挽回又不可挽回之人,想屠杀却又无能屠杀之人,心底有一股强烈的欲念升起。
拿起它!
披上它!
此界生死,为我执掌!我左手是生,右手是死,从此生死不可再撼我阳寿!
石中人,错愕地看到苏瞳退了一步。
“为什么?”月神侧头,疑惑且震惊地看着苏瞳。
虽然在苏瞳之前,从未有人走到今日这一步,可是月神却有十成把握,没有人会拒绝执掌生死的诱惑!
然而今日来到自己面前的第一继承者,却拒绝了自己的好意!这简直匪夷所思不可思议!
“我想成为道主,可是这好像不是我的道。”苏瞳苦笑一声。
她可以感觉到,石中的第一代生死道主并没有欺骗自己的意思,也可以笃定,自己若接下那白纱,定被神界接纳。
但月神所说,却与自己的道不合。
“你去哪里?”怔怔举着白纱,玛依努尔?月神的身影在石中变得一片模糊,然而她错愕且震惊的叫声,却在大殿内回响不止,妄图挽留苏瞳凌乱的脚步。
苏瞳没有回答,而是逃也般迅速地退出了彼岸圣殿。
我去哪里?
这绝对是世上最难回答的一个问题。
嗡!
神界的生死峰又是一响,原本悄然上升的复醒之意,倏地枯萎,如巨树遭遇瘟疫一夕枯槁,那再一次降临的沉寂感,才是生死峰的常态。
哎!
诸神长叹,没想到在此关键的时刻,生死圣峰上好不容易出现的生机戛然而止,大概奇迹没有那么容易出现。
在化身为修罗的因果道主面前,世人若洪流中挣扎残喘的蝼蚁,纵意志不灭,然下场还是可悲的。
傲青瞪着突然熄灭的生死圣峰,双眼渗出了血!
苏瞳!
是你么?
你为什么,还不归来?
挥斩着手中巨大的血镰,傲青如凶兽一般疯狂地进攻着!
星野四散血色残月,皆是他刀的残影,凌厉至极!
酒行狂惊讶地看着这位不知姓名的雷道主,发现自战斗之初到现在,他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强,此刻已强大得自己不可直视!
妖孽啊!
看到漫天血斩,将因果道主的二重法华完全打散,沉沉神威,压得诸星破灭,自己心中狂意之道,竟依稀有着易主气势。
酒行狂口吐鲜血。
这真的只是一重华的雷道主吗?
似乎只有他一人越战越勇,而先前怒吼着向因果道君扑去的同僚们,非死即伤!
天罚已在因果道主的身上失去平衡,也许是执掌了洪荒二碑,终拥有凌驾于此界的力量,此刻的因果道主,就如之前攻击他的傲青一样,在神王与神王的对战之中,根本不受屠杀神王受到反噬的影响,那些冲在最前方的神王们,已有十七八人陨落在他的手上!
道主之中,有司战者,也有司术者,比如命婆,双腿残疾,只能跪于因果峰下拼命演算。
高悬于众人头顶的众生镜中,光影疯狂交织变幻,然每一次的演算结果……都是一片血色浩劫!
哇!
命婆猛吐一口鲜血。
每一次的计算,都是对自己生命的消耗,可她不敢辜负众人的期待,只能不断燃烧自己的生命催动镜面推演。
有些人的战心已被因果道主击溃,双眼直直地盯着众生镜中的卦象,仿佛镜中有生机自己便可生,镜中无生机自己便死亡。
“都魔怔了!”秦风缓缓摇头,受到攻击因果道主的神罚反噬,他那英俊的容颜上,出现了可怕的死灭之势。
一股一股的黑烟从他破碎的衣袍下升起,但他并没有失去自己的战心。
自己的命运,都不敢依靠双手创造,却偏偏把一切赌在天机里……当真可笑!
虽然秦风觉得他们愚昧,可那些死死盯着众生镜卦象的道主们却并不领情。
感觉到那些期望的目光如巨山一样压在自己肩头,命婆不忍将自己最后一次推演的结果如实相告。她苍老的脸颊上出现了一抹难得的坚定,拼尽自己最后一口气,将高悬于天空的众生镜给震破!
哗!
镜碎声如心碎声,登时令一些全神贯注窥视镜中天机的道主震得七窍流血,识海巨浪!
“我看到了光明的影子!可惜老身才疏学浅,强行推演只能撑破宝镜……大家不要灰心,天机道主位悬空,若是正主到来……必能给大家指条明路!所以在生机出现前,务必不可……放弃!”
留下了自己一生之中,唯一的一个谎言,命婆微笑着气绝于自己吐出的鲜血里。
被命婆鼓舞,那些还沉浸于自己幻梦中的道主们终于醒来,再一次提起自己的勇气与决心,朝洪荒二碑下那邪恶的身影走去。
他们不知道,在命婆的推演里,一切都是血红的,从来都没有什么生机。
不过血红之中,的确是有一片红绸,好像遮盖了天道一角。
东仙流缨城上,可怕的黄沙风暴终是过去,所有用自己修为补贴锁星阵的修士们皆如释重负,惨淡一笑便向后厥倒,如陨石一般向大地坠落。
只有拼命咳血的城主大人还屹立于碎阵之前,目光无限幽暗。
袖中传讯水晶不断点亮,皆是毗邻盟友的求救声音。
看来浩劫并不止波及流缨一处,整个东仙此刻都沉浸于莫名的危险里。
他抬头看天,天道在变得稀薄,这一点居然连他这结丹中期的修士都能感觉得到,说明事态的发展已经严重到不可想象的地步了!
刚刚的大难,好不容易以牺牲众多百姓和道友的生命为代价渡过,然而这种当量的冲击……要是再来一次呢?
只怕到时整个流缨星辰都会分崩,纵自己献祭金丹,也无力力挽狂澜!
谁来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赤八丈站在空间裂隙前,刚刚一刻,他挽救了两枚星辰上的苍生,待风暴渐弱,立即朝着这片被东仙众人视为生命禁区的地带。
来到此地之后,他便怔怔地立在摇曳的星海里,感觉五内都在焚烧。
那些原本隐藏于空间中的交错裂口,现在通通如妖兽的巨眼,张得浑圆,在它们之中,可以看到醉南亭的剪影,可以看到异域大陆,然而所有的异域之中,都有毁灭之风强行掠过。
无数的尖叫声,哭喊声冲入他的耳膜,阵阵血腥气息,迎面扑来!
“大哥!你现在所在的真仙,又是怎样一幅光景?”
随着苏瞳的离开,赤无与五毒圣祖,呼延邪等人,也先后渡劫升仙,然而他们被接引入真仙各界,因地域之巨大,界洲之辽阔,从来没有与彼此相见过,也没有找到苏瞳的身影。
赤无沉沉喘息,在星海震响中狼狈逃窜。
“今儿是怎么了?今儿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星星都从天上掉下来了哩?”
本以为自己天资卓越,可万万没有想到来真仙就是个渣,那么多剑仙,都能祭出元意剑,混了这么多年,自己居然还只是个二品金仙。
一个脸上画满难看花纹的男子,顶着满口的大金牙,对着正在倒塌的山峦发出嗤嗤的笑声。
“呼延邪!你不要命了!山都要倒了,你傻笑个姥姥啊!”一个花衣毒修,愤怒地一掌劈在傻笑的男人脸上。
“我只是觉得……山倒了风景更加好看嘛!”呼延邪捂着鼻子,委屈跟上前人步伐。
“变态!神经病!恋丑癖!”无情的怒骂,一声盖过一声。
澹台雪寻苏瞳无果,回到了本家,却在踏入宅院的刹那,感觉到了地动山摇。
十九家老祖纷纷出动。
“这是怎么回事?好像天要塌陷?”
“不知道,不管怎么说,现在又是我们做好事的机会了,到时候驭灵主归来,一定会夸奖我们的!”澹台老祖一脸精明,兴奋不已,声调都因为激动而陡然提高了几个八度。
嗖嗖嗖嗖!
十九道身影立即从长空掠过,呼唤徒子徒孙外出赈灾。
“琰儿,快去吧!”君父揽着君兰的肩膀,怀里女子,已经露出了慈母娇妻的表情,与世人记忆中那飞扬跋扈的女子截然不同。
攻玉仙宇,此时只有君琰一位仙王,玉人已亡,他便需要肩负起保护攻玉的使命!
荒宇里,吉老头儿与墨墨脸色不良地站在一起,之前苏瞳匆匆来又离开,已经在他们心中留下了些不好的感觉,此刻星海乱动,荒能散失立即让甲兽一族的超级强者们齐聚一堂。
“我可爱的乖女儿,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墨墨双眼飙泪,愤愤地咬着手指,此前他想去寻苏瞳爆发气息之所,却被吉老头强行留下。
“闭嘴!老夫感觉到了浩劫将止的灾,现在想你女儿有什么用处!”吉吉老头虽是这样说,心里却一直沉浮着苏瞳的身影。
是灾是福?是灾是福?
玄谷异界中,音王火王等人都找到了荒巫罕古丽,希望从这位睿智的长者嘴里,听得对未来的解读。
而罕古丽老荒巫,则是以一种死水般的目光是打量众人。
“神……消失了啊!”
“首领,环山要塌陷了!”小烛担忧地凝望着自己首领的背影,刚才的天地震荡,已令湖口垮塌,湖底无法再居住,所有族人已举家搬迁。
而首领这段时间,却一直驻足在这条奇怪的因果红河前,时而叹息,时而深思。
“走吧。”老铜人又立了自诩,才缓缓迈起步伐,朝天空走去。
红河之浪,已可达天!
如此激动的因果,是为了呼唤什么?是为了终结什么?
老铜人想象不到,只在心中默默地呼唤着苏瞳小友的名字。
虽然她走时并没有说过自己要做什么大事,可老铜人几乎可以从红河的泛滥中笃定,天地异变,一定与苏瞳和傲青脱不了干系!
若有可能,夸父一族,愿追随她左右,誓死一战!
去哪里呢?
苏瞳又回到白滩之上,抬头打量天空。载自己而来的莲舟依旧静静地漂浮在岸旁,一浮一沉,并没有远去。在苏瞳身后,那曾勾勒出鲜活“生”字的巨石,此刻已经字迹模糊,仿佛就在这一去一回里,经历了万年沧桑,石色发暗,开裂的“生”字,依稀变成了个“死”!
不选彼岸道主之生,便是黄泉轮回之死。
苏瞳的面前只有这两条路。站在那死意缓缓上升的石碑前,苏瞳头顶的天色刹那黯淡下来。
她在沉思,自己的去向。
她此时渴望着力量,前所未有地强烈。
如无意外,傲青还在与因果道主交战,也不知道现在他情况怎样,有没有受伤?
她本满心欢喜,想要成为神界道主,可是在月神递来黄泉蓑衣的时候,她却听到了这样一句话:“继承我的生死大道”!
可笑,什么叫我的生死大道,难不成此界生死规则,皆是月神界定的?
大道便是大道,既能适用于洪荒两界,也适用于所有天地生灵,没有什么“谁的”一说。
虽然自己曾劝真道灭不要被大道束缚,但并不是在诋毁道意本身,而是在强调本心的力量,若本心不坚,则道法不正。
普世之道,应当严谨公正。
月神的道,不是我追求的道!
苏瞳目光倏地由茫然变得澄清而湛亮。
我的道在心里,我的路在脚下!
苏瞳突然伸出赤足,一步踏入了黄泉水里!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他身后那白色的石碑,碑上鲜红的生字完全消失,一枚又一枚漆黑的死字不断闪现,一个压盖着一枚,最后几乎将碑石给撑裂。
那停驻于湾内的莲船似乎也被苏瞳的举动给吓到了,一动不动地浮在水上,刹那之间,整个黄泉都在摇曳。犹如纸上字画,唯美却失了真实。
她要魂灭!从此轮回不收!
永寂天地之间!
可是就在此时,苏瞳又踏出了第二步。
冰冷的水拍打着她的脚踝,试图将她吞没。
“我向去处去,无需渡河大船,无需护魂莲舟,我想去时,便能去。”
道意冲天!
在这个刹那,彼岸殿发出巨响,船殒所阵阵激浪,苏瞳的面前,出现了一条旖旎的水道,一直延伸到一片金光里!
她微笑地提起裙摆,消失在灿烂中。
真道灭在舟河的摇曳里,震惊与心酸!
看来苏瞳是到达了,到达了此道的巅峰!
他回首再看彼岸大殿,却发现那恢弘的宫殿居然在眼前消失了!
“这不可能!”真道灭猛地跳起,张大了嘴巴。
道主是可以被更迭的,所以彼岸大殿理应永远存在,可是此刻,明明已极靠近大道巅峰的自己……竟失去了最终的目标。
这是为什么?
手中船桨划落,真道灭陷入死寂般的沉思。
生死道的巅峰,被改写了,只有这一个解释。
轰!
一声巨响,打断了神界混乱的血战,众人惊悚地发现,屹立在因果峰侧的生死峰,在继气息灭却之后,竟自上而下地垮塌!
那等毁灭,一蹴而就,完全没有给人反应的时间,便彻底垮塌到了底部,道主们脸上刚浮现瞠目结舌的表情,那些簌簌而落的山石便已湮灭于风中。
像是被人在星海里,硬生生地挖去一块,因果圣峰与自然圣然之间,兀地有了空缺,寰宇之风毫无遮掩地吹拂而来,四肢僵硬的神王道主们,恍如还在梦中。
不过这种荒诞的缺失感,只存在了三息,三息之后,所有人耳中都响起了一阵沉闷的响声。
像是春雨过后,聆听大地之音,小小竹笋,蓄满能量,破土而出!
嘭!
一个山尖,突然从荒芜中生出,散发出清淡却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神光。
它先是小心翼翼地生长,但后劲之绵长,完全超乎世人想象,不过三个呼吸之间,一座远比之前更加伟岸的新峰便以君王之姿横生在星海之间!
层层仙云是它山外轻纱,星光进入山体百里时,便开始变得亦明亦暗,若生若灭……
无论站在哪个角度去眺望它,都会感觉到一种山体欲向自己倾倒的压迫感,其间生死道念,似比之前那座威武之峰更加玄奥缥缈!
所有人在这个刹那,都能感觉到生命之厚重,人生之珍贵。
它让人更敬畏生死,同时也更珍视每时。
看到新峰升起,那些原已心灰意冷的道主神王们心中又点亮了一丝新的希望!
新的生死道主,在此界即将颠覆的前一刻横空出世!
没有什么人能把时间掐得如此精确,所以生死道主的现世,也是天意的一种昭彰……
此界生机未断,还有逆转浩劫的希望!
神王们依稀眺望到,生死圣峰之巅,飘扬着一抹炽烈的赤魂!三重法华,在他身外依次点亮!那湛湛金辉,是众神们此生看到的最纯粹之光!
“请道君出战!”
碧横波噗通一声,匍匐在地。
她身外法华破碎,一身伤痕累累,泪流满面,虽然根本不知道突然横空出世的生死道主是谁,但此刻她们只有仰仗他的力量!
来拯救苍生吧!来为卞冰雷报仇吧!来结束这一切吧!因为您也是……神界至尊啊!
碧横波的呼唤,原本不过冰雨火雷之下,微弱的呻吟,可是这祈愿的声音,却在人人的传递里,化为了滔天巨浪!
自然之主,依旧避世,此时此刻,众人心中的最后希望,皆落在那率领众人与因果道主一战的异域雷主和新出现的生死圣尊身上!
“请生死道君出战!”
“请战!”
“请战!”
在一浪盖过一浪的狂呼声中,傲青吐出了自己的一口浊血,冰冷之意迅速在眸中化为春水。
“瞳瞳。”心底的声音,带着无限挚爱与眷恋。
生死?仇恨?众生?
他此刻只想放下一切,将那红裙拥抱在怀。
山峰上的红影动了起来。
苏瞳展着红裙,缓缓踏步而下。
“是你!”因果道君尖叫一声,身体不可遏制地抖动起来,纵有千百种思量,也万万没有想到,从生死峰上一步步踏来的,竟是那骨肉分崩于荒宇的女子!
星海禁声。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所高呼的生死道主,乃是一介红衣女修。
她的容貌依稀有些熟悉,似曾在众生镜中死灭过。
她的身体缥缈如烟,若有形,若虚幻。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身上张息的仙威,不过仙君初期!
神界有史以来的第一位仙君道主!
只是……仙君?
第一个高呼生死道主的碧横波下巴掉在了地上,过分期待之后,心中的失落感越发明显。
呵呵呵呵呵呵……
一介仙君,这特么是在开玩笑么?苍天开的天大玩笑!
纵是道主,一介仙君又怎么打得过因果道主?
在看清苏瞳修为的同时,所有热切期盼着救赎的道主们,皆有与碧横波一样的心情。先前那种排山倒海的欢呼声戛然而止,剩下的只是一片死寂。
只有因果道主对苏瞳的到来表示着惊讶。
“你怎么可能?”他哑然失声,虽然于先前的计划里,也防备着苏瞳还有后手,不过此刻看到她出现在神界的生死峰前,还是情不自禁地惊讶起来!
“你的追名杀败于我的道意下,我从黄泉里,盗出了自己。”苏瞳双手拢在袖里,肉体在风中一点点的凝实。
以道战道中,她既胜出,追名之杀对她造成的影响,自然彻底失效!
体内乾坤再现,竟在神界张开了空间裂隙,将散落在荒宇的莲灯与丹蓝星,接回了体内!
“看!师妹的东西在消失!”
一直守护在丹蓝星旁的夜吹与浑敦交换了一下眼色,而后毫不犹豫地没入丹蓝星中,随那蔚蓝的星辰一并消失在荒宇里。
“瞳瞳,等得我好辛苦。”傲青以手压胸,满是血污的脸上,流露出了繁杂的表情。还好自己之前保持着一丝清明,不然冲动之下自绝了心脉,岂不后悔死?
心里有着无数种酸涩,也想象了无数种重逢,自己应该威风凛凛,一巴掌将苏瞳抱入怀里,或者应该泪流满面,说尽世间情话……可是在看到苏瞳的刹那,那些什么提起小鞭子重振夫纲的想法都抛在了脑后。
傲青一扁嘴,特别地委屈。
“哈哈!不敢死,怕你真的灭了两界给我陪葬。”苏瞳将小手放入傲青伸来的大手里,双颊微红。
说来“不敢”简单,可是真要做起来,又谈何容易?
这一路坎坷艰涩,只有当事人自己明白。
“来吧!爆了这丫的脑袋!”傲青用力捏了捏苏瞳的掌心。
“嗯!”苏瞳点头。
而后二人同时朝因果道主伸出未握在一起的另一只手。
“把我们的东西,还回来!”不需要商量,二人的声音竟是一样的!
轰!
随着二人长喝,那已贪婪汲取了无尽鲜血,对撞在一起的洪荒二碑立即彻底分开,盘踞金龙的洪碑“嗖”地一声平地消失,下一秒又出现在了苏瞳的身后。
与洪碑一起不见踪影的,还有荒碑,它再现身时,已经立在了傲青的身旁。
气运彻底变化,因果道主手里的黑环,也回到傲青手里,在指尖轻碰之下顷刻化尘,腾起浓郁的烟霞没入他身侧荒碑里。
洪荒二碑一黑一白。
碑前男女,般配无比。女子眸光湛湛,红裙潋滟。生死二意的环绕令她气息若明若灭,缥缈神秘,她的五官并不妖冶,却出奇夺目,因为她脸上有着世间女子不可匹敌的坚韧和执着,那种犹如蒲草般温柔却坚定的气质,令人心魂动荡。男子英俊无双,眉角一抹紫晕昭彰其天地王息,他的衣袍残破,锁骨处还闪动着一枚枚黑色的封文,邪笑里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碧横波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她揉着眼睛,只觉得这场景……和谐般配得很!
离开了环山湖底的老铜人,如果停留到此刻,便会诧异地发现,那咆哮奔腾于大地的因果长河,蓦然消失,那夺目的红像是凭空消失一样,只有河道枯草,记录着它曾存在的痕迹。
最后的债务,莫名其妙地偿还了!
神界与真仙之间的星野废墟里,一尊巨大的神体,蓦然张开了眼睛!
因果道主面色难看,几乎瞬间变成孤家寡人。
没有了洪荒气息的衬托,他的身影单薄而萧索,此时他是众矢之的,也是所有神界道主们欲杀的目标!
沉寂了半晌的星海里,所有道主们突然爆发出畅快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原来新的雷道主与新的生死道主,才是真正的洪荒之主!
正主出世,立即重得了二碑的所有权,只要洪荒不对撞,便没有灭界危险!因果道主的如意算盘是落了空!
就算生死道主只有仙君修为,却依旧可以制止浩劫的发生。
对因果道主的恶行怨念深重的众神王们,通通握紧自己手里的武器,一步步朝孤立无援的因果道主走来。
失去了洪荒之力的庇佑,就算他的身子骨是铁打的,也经不起在场一人一拳!
这就是倒行逆施的下场!誓要用拳头打得他骨肉分崩!
在众人仇恨的目光里,因果道主似被包围在暴风中央的枯叶,已再无嚣张的资本!
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怒视,因果道主拍了拍自己肩上的尘,目光从苏瞳身上放下,将脊梁挺得笔直。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因果道主居然还保持着神王至尊的从容优雅,他的目光是睥睨的,眉眼间蓄有星光,金袍湛湛,一如以往。让人恍惚以为,他还是那个跺一跺脚便能号令四方的尊神!
众人不约而同滞了一下脚步,被这样的目光所震慑。
“再来一个生死道主,很好。”
没有任何惶恐不安的意味,似乎眼前无数道主的存在都形同虚设,从因果道主嘴里吹出的风,像来自幽冥,令人寒冷彻骨。在说话同时,他的金眸深处,隐隐有着另一种颜色苏醒的征兆。
虽然看到洪荒两枚界碑皆回到正主手中,令伤重的酒行狂等人大感慰藉,可是不知为何,看到因果道主现在这个模样,一种真正的恐惧,这才浮现于众神心中。
好像直至现在,战斗才真正开始。
“此界大道多一个,日后本尊的法宝神威多一分。生死之意……本尊等了多年了。”侧目看着苏瞳,因果道主发出桀桀的笑意,犹如打量自己的物件,珍惜无比。
一旦洪荒湮灭,此界多年来催生的道意都将回归两碑之中,所以在界内产生的意志越强,最后凝炼出的创世武器威力越大!
苏瞳的出现是个意外,但她带来的道意,却是一份大礼!
“他说的话,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呢?好像他还能赢一样,痴心妄想!”
“好可怕的眼神!”
“就算如此,还不放弃吗?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每个人心中都升起了奇异的念头,目光闪烁,脚步踌躇,他们的目光落在傲青身上,在这场惨烈的混战里,他们见识到了这位新雷道主的勇猛,所以下意识地都等待着他最后的号令。只要傲青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前仆后继地冲上前去,用自己剑削下因果道君的皮肉,用自己的牙咬碎他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