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不及跟她解释许多,只说:“我自有主意,这东西放在我这里也是白放着。”她知道我意已决,便不再说什么,只是那眼里的泪再也忍不住,断了线一样的滚落下来。我只得伸手轻轻握了她手一下,然后抱起大衣,转身出了内室。凌烨早已在厅里等我,见我从屏风后转出来,有些心急地迎上来问:“衣服呢?这件可就是?”我含笑点点头,伸手轻轻展开那件象牙白色的长袍,伺候他穿上。幸而他跟殷权的身形差不多,所以衣服竟也合身,只除了袖子微微短一些。“可惜袖子短了些,左边袖子又没弄好,皇上先脱下来,待臣妾弄好了再给您送过去。”我端详着铜镜中凌烨的样子,微微笑着说。“也是,毕竟是以后要穿出去的衣服,你还是改好一点儿吧!”他将那衣服脱下来,仍然递给我。我顿了顿:“穿出去?皇上要穿哪里去?”他笑笑:“这样好的衣服,朕自然要时时穿着才不辜负你对朕的一片心。”我这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脸微微烫了一下,赶紧转身装作放衣服,其实是在极力平息自己心中的激澜。“皇上既然已经穿了这件衣服了,心里也喜欢。那不如就让臣妾去把做给云姐姐的衣服给她送过去,今年冬天格外严寒,臣妾实在是担心云姐姐。”我趁着他心情好,便急忙把这话说了出来。老天爷仿佛都在帮我,当我说完这番话之后,窗外立刻飘起了鹅毛大雪,凌烨本来沉吟不语,见到天降大雪,终于没有再阻拦,只是嘱咐我道:“这雪下得这样大。也罢,你就去看看也好。朕何尝不知道宫里的奴才们都是拜高踩低的,你多带一些过冬的东西去吧。”我知道他肯这样说已经是格外开恩,便赶紧磕头谢恩:“谢皇上恩典!”“起身吧,以后别这样动不动就跪着。仔细膝盖冷。”他温言嘱咐我。我便扶着锦心的手站起来,仍然陪他说了会儿话,我见那雪下得益发的大,唯恐他回去滑跤,所以便叫付德海告诉了康顺昌,叫他驱了车来。一会儿果然康顺昌来了,他这才起身坐上车离开。我在门口足足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到宫里。炭炉里的火烧的极旺,地龙也开始拢上了火。我细问付德海,原来是凌烨悄悄交待他的。说是这样的天气里,还是烧上地龙为好,银炭不值几个钱,冻着了贵人的手就不好了。“皇上还说了,待会就吩咐内务府送几篓子银炭来,叫贵人带去给叶贵嫔。只是悄悄地用贵人的名义送去,不然要六宫知道又恐生事。”付德海如实回禀。我点点头:“本宫知道了,你且出去看着,若银炭来了你便进来回禀一声儿。那地龙还是给熄了吧。以后皇上来了再烧也不迟,毕竟本宫见皇后娘娘的宫里都未曾烧,本宫不过一个小小的贵人,难道比皇后娘娘还要矜贵不成?”他连连称是,便忙躬身退下,我自寻了其他的由头打发了剩下的宫人,只叫锦心、文绣陪在身边。文绣因为我将殷权的衣服给了凌烨,所以一直低着头不肯理我。锦心见她这样,便伸手捅捅她:“你这样使小性子给谁看呢!莫说是一件衣服,便是十件衣服,小主也给得!我看你这样不快,八成是自己想做了那衣服给皇上,好在皇上跟前露脸!”她这话说得极重,文绣气得脸一下子红了,哽咽着说:“我若是存了这个心思,天打五雷轰!”“哼!你也别跟我眼前赌咒发誓的,你既然没存这个心思,为何小主拿了你的衣服,你就这样矫情!你也别跟我说那衣服是做给二爷的,咱们既然进了宫,如何能把男人的衣服带出去!平常你自己偷着在屋里做我没说你什么,以为你自己就警醒了。没想到今天你竟又出这个样子!文绣,枉人家整日夸你聪明伶俐,你怎么就这样糊涂!你这衣服如果被人发现,便是私相授受的大罪!到时候不但你自己活不了,还要连累小主!小主已经将这衣服藏了起来,今日、你却又哭成那样子,你若是被人发现什么端倪,或者哪个多嘴的一说起来,咱们可也要不要活了!”锦心厉声说着,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沉默寡言。文绣听她这样一说,越发的愧疚,便跪在我的面前:“小主,是文绣错了,文绣糊涂了,求小主责罚!”我叹一口气,将她扶起来,伸手为她擦掉颊边的泪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情之一字,最为折磨人心。你也只是一个为情所困的,我又何苦再来为难你。只是有一点,以后切不可动不动掉眼泪,这宫里步步惊心,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她含泪点了点头,伸手用力擦掉眼里的泪水:“小主不要为文绣伤神了,还是快想想待会带什么去撷芳殿看叶贵嫔吧!”“没想到皇上竟然同意小主去撷芳殿看叶贵人了。奴婢原本还以为皇上会直接拒绝呢!看来皇上的心也不是那样的冷酷无情的。刚才不是还吩咐内务府送来几篓子银炭叫给送去吗?若不是皇上惦记叶贵嫔,如何能想到这一处去?”锦心笑笑说。我颇为赞同地点点头:“看样子他也实非无情人,之所以幽禁姐姐也只是为了堵住六宫之口,毕竟那个张芳是从云姐姐的宫里出去的,且又死不说出到底是谁背后指使的,死无对证。云姐姐就算想撇清干系也不可能了,除非,除非我们能找到到底是谁在暗中指使张芳,还姐姐一个清白。那到时候皇上自然就会放了姐姐,姐姐的冤屈也就昭雪了!”文绣一边点头一边拧眉:“小主你说的自然在理,只是这样大的一件事,幕后主使人定然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恐怕咱们也是查无可查啊!”我摇摇头,看了看窗户飞扬的大雪,微微笑了笑:“雪能遮丑,可是若雪化了,一切丑恶便都无所遁形。这做得再隐秘,也难保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正好咱们待会去撷芳殿,仔细留心着便是。”一场大雪将撷芳殿遮了个严严实实。我带着东西敲开撷芳殿大门的时候,见到的便是白雪铺地,疏于打扫的景象。月盈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夹袄,见到我来了,极其意外:“殷贵人,您,您怎么来了?”我给她看了看锦心、文绣怀里抱着的衣物,还有地上摆着的几筐子银炭道:“皇上命我来看望姐姐。姐姐可还好?”月盈听我这样说,急忙将我们让进去:“还不是老样子,一直躺着,竟再没有起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