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被平日里友爱的弟弟如此责问,忽觉羞愧之极,面红耳赤,开阳和声道:“自幼姐姐就亲教我写字读诗,我知道这些道理姐姐都是知的,只是一时被那苏定方所惑,往日里我就想说了,那苏定方虽然对你和声细语,他对其他女子也是如此,他借着替师父授徒的名义,进出相府,又因此得以进出其他高门后宅,说是指教武艺,京里的高门贵女,哪个和他不相谈甚欢?连清平公主、荣庆公主,都对他颇有青眼,你道是谦谦君子,我却觉得其居心不良,年过二十不婚,你道他是在等你么?我却以为他是在待价而沽,往日里只是对他为人不喜,却没料到姐姐你痴心错付,我原以为姐姐始终是要嫁入晋王府的,因此也恐姐姐不快,未敢说过,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只能说,姐姐您日后都改了罢!不敢怪姐姐,只能怪弟弟也没有立起来,今后弟弟定痛改前非,有朝一日能护着姐姐不受人欺负!”
他满脸通红,却是为姐姐被人欺辱而真心赶到愤怒,玉衡忽然低声哭泣了起来,开阳叹了口气,递了条帕子过去,和声道:“如今只希望姐姐切莫再有寻死的念头,也安安父母的心,如今大姐姐回来,咱们和和乐乐的,只怕母亲如今也是打算让大姐姐早日嫁出去的主意,她才回家却又要嫁走,咱们手足相聚的时光却是不多,却是要想些法子让大姐姐开心才好。”
之后果然玉衡与开阳日日找了急云,在园子里游园、饮茶、下棋,感情渐渐融洽,急云虽然依然清冷寡言,却对妹妹弟弟的善意没有拒绝,玉衡和开阳却是发现自己这个姐姐虽然长于乡间,却也并非不通诗文,也是认得字,会下棋赏画听曲的,更会做一手好糕点,越发亲密起来。
却说崔氏这些日子连日熬煎,如今勉强安顿下来,玉衡瑶光找到了,瑶光的婚事却又压在心头,宛如一根蜡烛两头烧,前些日子已是时常觉得胸部满闷,胸胁胀痛,不过是强撑着,如今在江陵城住下,病就汹汹来袭,先是发烧了起来,玉衡和开阳着了慌,连忙请了大夫来看,开了几服药,烧是退了,却又复咳嗽起来,急云随着玉衡、开阳床前侍疾了几日,玉衡却是暗暗后悔自己行事冒失,日日只在床前服侍。
崔氏清醒后看她眼睛哭得如包子一般,又是气又是笑,只开解他们道:“我这病不过是一时肝失疏泄,气机郁结,好好养养就好了,你们这般慌脚鸡的做什么。”
玉衡落泪道:“女儿知道父亲母亲一向宠着女儿,女儿锦衣玉食的养着,本就该为家里尽一份心,却是为了一己之私,贸然退婚,置一贯忠君的父亲于火炉上,如今又害的母亲担忧生病,连累了姐姐要和那晋王成婚,如今女儿已是知错,晋王那边的婚约,届时只让我顶着姐姐的名头嫁进去,母亲只管宽心养病便好了!”
急云在一旁一愣,崔氏也是愣了愣笑道:“你这孩子真是,你道皇上是这么好糊弄的,你在京城这么多年,多少人认识你,真嫁过去,王妃之尊,总要出面交际应酬,别人还真看不出?到时候才真是欺君之罪了,快快收了你这傻念头,你们姐弟好好去歇息,然后平日里多一起顽一顽,我这病静静养一养便好了,这些事情有你爹爹在呢,定能办妥的。”
开阳连忙劝解道:“二姐快别哭了,让阿娘好好养一养便好了,至于婚事的事情,父亲自有主张,必有解决的办法的。”
一时春巧却来禀道:“夫人,外头有人递了帖子来,说是大小姐的旧友杜夫人,明日是儿子周岁宴,请大小姐有空参加,因还在孝中,并不敢大张旗鼓的请客,不过请几个昔日亲厚的朋友一同聚一聚,吃个便饭,递帖子的人还在门子那儿立等回话。”
崔氏一愣,虽然不想女儿再在外现身,这杜夫人是江陵城万马帮派老大的遗孀,背景颇为复杂,然而她却救了玉衡的,听说之前也曾救过瑶光的,既然下了帖子,若是不许她去,只怕瑶光心里要不开心,便点点头道:“同她说大小姐会去参加。”
春巧应了便下去传话,一旁玉衡问道:“这杜夫人,就是那日救了我起来的那女子吧?”
崔氏点点头,看到玉衡神情有些跃跃,却又按捺住了,崔氏心下怜悯,自己这个女儿自幼千娇万宠的长大,经过这一次,居然也懂事起来,然而这懂事的代价,实在太过惨重。她心下一酸,笑道:“我身体已是好多了,明儿你陪着你姐姐一同去吧,只是幂离都要戴上,注意不要太过张扬了,留着开阳在家里陪我便好了。”她心里想着玉衡到底有些武艺在身,且对闺门礼仪到底比瑶光熟知些,陪着瑶光出去,若是遇到些什么不对,也有个照应。
玉衡脸上有些意外,仍是低声道:“我就不去了吧,您身体还没好全呢,我在家陪着您,让开阳陪大姐去吧。”
崔氏摇摇头笑道:“杜夫人到底救过你,你如今双脚也已大好,我身体又已退烧,你们留着也没什么大用,再说一个周岁宴也不占什么时间,只管放心去吧,我让下人准备好马车和厚礼,再派些人跟着你们便好了。”
玉衡扭捏半晌,才低声说:“那我陪着姐姐去了,很快就回来。”
崔氏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玉衡和瑶光一一应过后,看崔氏面上有些疲倦,便都辞了回房去,让崔氏好好歇息。崔氏仍是强撑着身子一一过问了明儿陪同玉衡瑶光出行的事务,春巧那边却是布好了厨房送来的晚餐。
崔氏皱眉道:“我嘴里没什么味道,这菜甜腻腻、油津津,看了就没胃口,依我看,就喝点汤罢了。”
春巧欲言又止,打开了那盅汤,却是一小盅雪梨猪肺汤,崔氏奇道:“怎么会上这个?”猪肺这东西价极贱,又颇脏,清洗需费上十分大的功夫,做出来腥臊味又大,略有些地位的人的饭桌是绝少会出现这东西的。
春巧犹疑道:“厨房说,是今天中午大小姐特意进去折腾了半晌亲自煮的,说是这东西不好洗,大小姐在厨房亲自动手洗,换了好几桶水才算洗干净了,只说清肺去燥,正合夫人如今的病症,厨房也不敢不送……夫人若是不喜欢,略尝尝好了,也算是大小姐的一片心意。”
崔氏一听,忙道:“盛来我尝尝。”春巧盛了碗来,崔氏持着调羹喝了两口,汤很清甜,猪肺也十分脆嫩可口,汤里头除了雪梨,还加了干无花果和杏仁,显是精心制作的,汤色清然而喝起来却淡中有回味,猪肺的腥味一点都没吃出来,她连吃了几片猪肺,眼圈却红了,居然将那一小盅汤全吃尽了,春巧看她伤感,凑趣道:“看来大小姐的手艺很好,夫人今天都没什么胃口,居然都赏脸喝光了。”
崔氏放了那碗,摇头道:“味道极好,我只是想瑶光从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我们这样门第的女子,说也是要谙厨艺,其实不过是懂得些菜方、知道菜式大致怎么弄,尝尝能知味罢了,哪个是真正去洗菜、烧火的?猪肺这样的东西,她都能煮出这样好的味道,可知从前日子多清苦,她又有多聪明了。”
春巧笑道:“如今大小姐可不是苦尽甘来了?也才十五岁呢,夫人亲自细细教了,怕不又是个才女呢?像大小姐那样,京里那家贵家不称赞,说是才貌双全,天真烂漫呢。”
崔氏摇摇头,下人哪里知道,别人称赞玉衡,那是因为她将来的身份是皇家儿媳,父亲又深得帝宠,此次退婚,只看婆婆的反应,就知道京城其他人的看法了,其实这事怪不得婆婆反应过激,若是开阳要娶的儿媳妇是这样一个不着调的,她也会强烈反对的……只是玉衡再怎么错了,也是自己的女儿,自己也有责任,大错已铸成,只能徐徐善后,她又问道:“京城老爷那边可有信来?”
春巧摇头道:“哪里这样快呢,舅老爷那边这样近,不也才回了信?”
崔氏点点头,心头依然烦忧,大哥那边回了信说已是在物色门第相当的适龄男子,到时候写信告知自己,让自己安心,又让次子崔瀚赴江陵城替她打点些事务,还有几日便到了。他还只以为是替玉衡物色亲事,也坦言崔瀚如今尚未定亲,若是妹妹看得上崔瀚,定下亲事也无妨。她从前见过崔瀚,是个有礼温文的孩子,到时候若是瑶光能对上眼,便定下亲事来,又是自己娘家,大哥大嫂那边又极是宽仁,崔瀚又不是长子,瑶光不需承担太多,对瑶光也算是个好归宿了,她心里暗暗打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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