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初夏,清杨水满,富丽的画舫缓缓行驶,清新的水汽从画舫碧绿窗纱中透入,李熙去看急云,只觉得她凝眉沉思的神态,爱之不尽,她似乎从未觉察到自己的美,常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从前也是这样,他查到她以后,特意找了朋友,寻了机会冒险去看他们的行动,是一次缉私行动,仍有不法分子悄悄到了防护壳外,猎杀幸存下来的地球生物,这些人为了巨额利润铤而走险,装备武器齐全,穷凶极恶。她行动的时候,有一种十分专注的从容,有着柔软而敏捷的姿态,仿如一只黑色的豹子,收割那些不法分子的生命时,仿如死神漫步其中,轻松举镰,眼里专注之极,不似别的警察,脸上有亢奋、憎恶、激动、紧张甚至残忍血腥这些感情,她仅仅只是平静的专注着,令人只觉得她杀人也仿如是一门艺术,雍容而安静。
他那一刹那便被触动了,之后他一次又一次地悄悄去观察着她,她休假的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在广场看鸽子,这是难得的仍能人工养活并且繁殖力颇强的飞禽,西方宗教传说中,在世界末日出去探路并带来安宁和平信息的鸟。她喜欢去酒馆喝酒,总是一个人,偶然有人想和她搭讪聊天,她都摇头回绝,她爱喝酒却很有节制,从来不醉。她更多的时间花在训练自己的各种体能、剑技、枪技上,靶场里头她平静地射击,强大而自信,这是一个有着丰富而强大内心的女子,一直平静从容地走着自己的路,而他,想知道她的世界,想接触她的灵魂。
他得知了她到了年龄,提交了结婚申请,他略略动用了些关系,顺利地让自己成为了她的第一个分配对象,实际上,在系统里,他们配对的分数也十分高,在随机分配的范围之内……只是他使之不再随机……如果她不拒绝的话,他将有机会接触到她的世界,这是一个十分严密的守着自己世界的女子,他必须得谨慎而小心地接近,不可冒进,不可让她觉得自己的生活被打扰,世界被侵入,他必须付出长远的耐心以及谨慎,他觉得,他已经做好准备了。命运安排他们来到这里,这是更好的机会……
他忽然问道:“我猜谢相和谢夫人大概还是想隐瞒你的身份悄悄将你嫁出去吧,你如今怎么看?”
急云看了他一眼,他眉目含笑,急云心知他其实是在确认她的态度,她想了想道:“这里的社会风俗什么的,还有和人相处,我都有点不习惯,还是和你一起过好一些吧。”
这些年来,她其实一直远离人群,并没有真正融入到主流社会中,一想到将来的日子,她其实有些郁闷。看了管夫人的生活,忠君与爱国是紧密相连、男尊女卑经在每个人的观念中理所应当,还有那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细想想,还有谁能和她能够有共同的价值观、人生观?谁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不慎,做了什么举动或者言行,会让人觉得惊世骇俗,欺君犯上呢?找了顾藻这么多年,不嫁他还能嫁谁呢,再说了,那些生活琐事、人际交往,她原就十分不擅长,有个彼此知根知底,又学识渊博的顾藻在身边,感觉会安逸多许多。
李熙笑得得意洋洋:“我这就安排一下,有空上门去拜访下谢夫人,将我已知道谢家找回你的事情挑明了,他们自然只能遵旨将你嫁给我……其实你嫁给我是谢相目前最好的选择了,既勉强能挽回在皇上那边失的圣心,而多了个王妃姐姐,父亲又仍有圣宠,令妹的婚事也顺利些,否则,如今她遭苏定方拒绝的事情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所以谢夫人才如此匆忙的带着女儿离京,若是如此下去,只怕你的妹妹弟弟的婚事将来都不会好。”
急云想了想,知道李熙说得对,她有些迟疑道:“那个苏定方是什么情况?玉衡似乎为了他都自杀了。”
李熙微微一笑:“苏定方颇受女子,尤其是教内女弟子们的欢迎,这事情我都颇有耳闻,皇宫里头的侍卫有些清微教的弟子,说起他来那是酸溜溜的。他从谢玉衡七岁就开始教她武艺,亦师亦兄,平日里据说是无话不谈,又时常仗剑同游,又已年过二十,却迟迟没有成婚,拒绝了许多提亲,要不是如此,谢玉衡断然做不出敢抗旨退婚,又去找他暗示提亲的事情出来,她平日里必定是得到了足够的暧昧暗示,因此自信苏定方必然喜欢自己,只是碍于婚约不敢开口。这个大秦朝其实对女子要求算不上特别严苛,上巳节,多的是男女同游,私订婚约的,谢玉衡实算不上惊世骇俗,只不过她偏偏遇上了个传说中的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三不男人。”
急云愣了愣,重复了一遍:“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李熙点点头:“不错,很多男人采用这种方法对待女人,一方面男女之间的关系绝不先主动表白,只由女方主动,一方面如果女方主动以后一般不拒绝,只管两情相悦,但是不会给女方任何承诺,更不会结婚,号称其实这样才是对女方最负责的态度……李博士就是贯彻这三不很到位的了,经常同时和数个女子搞暧昧,别人依然趋之若鹜。”
急云想了想,诚恳地给了个结语:“垃圾。”
李熙一梗,看到急云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番他,目光寒如冰雪,宛如在打量犯人他不由地打了个寒噤,举起双手道:“我没有!”
急云收回目光,想了想道:“那苏定方为什么要吊着妹妹?”
李熙赶紧道:“那苏定方明明就是给了玉衡期待,只怕稍近些的人都知道相府小姐倾慕于他,用以抬高自己,同时想必也得了许多便利和方便,结果没想到玉衡个傻姑娘居然有胆量走钉桥退婚,旨意改了,他骑虎难下,又怕得罪皇室,傻子都知道皇帝是借坡下驴,若是真的娶了玉衡,必然膈应到皇帝,他赶紧撇清,继续做他的有为弟子,而拒绝了自作多情的相府小姐,又在京城出了一回名,人人都知道他志向高远,对名门贵女的求爱毅然拒绝,不屈权贵,清名远扬。”
急云目光转冷:“踏着我妹子的名声上位,他想得美。”
李熙哈哈一笑:“这帐要算还不容易么,将来等你回了京城,你也是管夫人的弟子,算得上是他的师妹了,到时候自然有的是机会替你妹妹报复,如今你且先回去吧,我择日便上门拜访。”
急云点点头,却是想起一事:“糟了,我还要去参加夏老大儿子的周岁宴呢!”
李熙看向她,心里却在想:“什么时候,咱们也能举办孩子周岁宴呢?”他想到了如今这时代,仍是以最原始的方式来授精……他忽然面红耳赤,前世他的爱抚器对象,设置的就是急云,然而,如今想到这个,他却忽然怦怦地心跳起来。
急云却仿若不觉,她只觉得李熙脸红得有些不正常,于是忍不住探手去摸了摸李熙的额头,摸到一手的薄汗,讶异道:“你这是又不舒服了吧?”
李熙感觉到那微凉的手心覆盖在自己额头上,不由地想起了全息影像里头的急云,他口干舌燥,心跳加快,急云看他不对,赶紧喊道:“来人呀!”
外头荷露以及长福还有几个侍卫都应声而入,长福看他脸色,赶紧几步上前又送了一丸药给李熙服下,李熙摆了摆手,调整了下呼吸,脸色渐渐恢复正常,心头暗骂自己这身体不中用,不过却是比适才直接晕过去好一点,他笑道:“不碍事,你先去忙你的事情,后边的事我会处理好。”
急云看他脸色恢复正常,才略略放心,一边却是想起自己采来的药,和他说道:“我那里有两味叶师伯要的药,说是要给你治病的,一个是茯苓,一个是水胆琥珀。”却是因为外人进来了,她已经恢复为大秦语,旁边的荷露和长福面露喜色,李熙心头大喜,这段感情,一直是他在强求,如今是不是可以证明,她至少心里还有着他?却是全然忘了,急云之前哪里知道晋王就是他?可怜他聪明一世,如今却又傻得吃惊。
急云继续说:“下次我带回给叶师伯给你合药,早点治好吧,我先走了,天不早了,还有人在等我呢。”
鸿福酒馆后院内,早就摆列好桌椅,茶铛,酒炉,料理停当,夏妍身着素裙,抱着长寿儿在与杜鑫、赵阳在叙话,一时前边通报谢家小姐来了,夏妍大喜,赶忙出去迎接,结果下了车却发现只是玉衡来了,有些惊异,玉衡道:“母亲让我陪着姐姐来的,还备了份厚礼,只是姐姐路上说看到了旧友下了车,说一会儿自己过来,让我先过来替你道贺。”
夏妍去看那玉衡,只看她身上换了一身华丽的浅蓝色衣裙,配着白玉首饰,与之前那落魄激动的样子不同,言行举止都正常了许多,更显出了贵家小姐的气派来,她点点头一边请她进来,一边嘴上却不饶人道:“你姐姐还罢了,你过来和我们这般粗俗的人一桌吃饭,可不是难为你了。”
玉衡撇了嘴道:“夏老大您别揶揄我了成不,我不就犯迷糊了一次么。”
里头杜鑫已是笑道:“夏老大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当年施辰救了阿瓦回来,夏大姐不也还是嚷嚷着要赶她走,可惜今天缺了施辰和小红,不然倒齐全。”
赵阳只知道呵呵的搓手笑,看到玉衡坐下来,身上薰的香清香之极,不由地有些嘴拙,最后只好说:“这酒味极佳,可多吃一杯儿。”
玉衡看了那酒,果然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抿了一口,酒质清香醇,入口绵甜,笑道:“咦,果然好,是桑落酒吧?”
夏妍叹道:“方大厨亲酿的酒,要不是今日他的高徒来,他万不舍得拿出来的,竟被你这小姑娘先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