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mall>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自以为是的人。只是这些人,永远以为自己是聪明人,其他人都是傻瓜。</small>
不知道是不是乐悠太过“耀眼”,勤工俭学的“三好学生”吕艾草在百货大楼大战乐悠这件事,很快便在整个学校传开了。
似乎都被吕艾草文静清纯的外貌骗了,所有人都不相信她真的教训了那个从高中开始就嚣张跋扈的乐悠。于是一到上大课、体育课,或者是晚上宿舍的茶话会,都不断有人问吕艾草这件事。
她只是淡淡地笑笑,解释是别人看错了。
直到杨星雪拖着乐悠来找她,那些谣言才彻底落实。乐悠那副忌惮又不服气的样子,清清楚楚地落在别人眼里。
只有吕艾草的关注点和其他人不一样,得知杨星雪跨越半个宿舍区来找自己的时候,她就觉得放了那么久的线,终于有希望钓上鱼了。
她急急忙忙地从水房回到宿舍,抬眼就看到杨星雪拉着乐悠坐在自己的床上说着话。
吕艾草轻轻放下刚洗好的衣服,等着杨星雪开口。
“艾草,我这次来,是特意谢谢你的。”杨星雪一脸诚恳,一边拽着非常不耐烦的乐悠,一边扬起了笑脸,“你救了我,我和乐悠还怀疑你,真的是太对不起了。”
像是很少向别人这样诚恳道歉,杨星雪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难为情。
吕艾草淡定地一边挂着衣服,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她两眼。事实上,吕艾草对眼前的两人根本就不在乎,可就算心底不在乎,她也一定要装作在乎的样子。
“哦。”吕艾草神色淡漠地应了一声,把阳台上已经干了的衣服收起来。
“你能原谅我吗?”杨星雪凑近,漂亮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盯着她的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吕艾草低头抿了抿嘴,憋住心裏那股胜利的喜悦,点了点头。
一旁的乐悠却看不下去了,狠狠地翻了个大白眼,一副“你们搞什么啊”的表情。
“喂,今天星雪来就是想请你这个周末去她家做客,专门设宴好好谢谢你,你去不去啊?”
“做客?”吕艾草叠衣服的动作一顿。
“对啊,我爸妈今天就开始准备了。你去吧,好不好?”杨星雪轻轻地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撒着娇。
吕艾草在心底冷笑。那对夫妇居然也懂得知恩图报?就算懂,估计也是自家宝贝女儿强烈要求的吧。那又怎样?杨家的大门,她还没有敲响就已经为她打开了,所以——
“好。”吕艾草粲然一笑,痛快点头。
做客的时间约定在周五。
这天上午,吕艾草上完课早早就回到宿舍开始打扮自己。想到上次与杨建业的初见,自己那身随意至极的衬衫、牛仔裤和松散的马尾,也不怪杨建业看都不看自己。这样落魄的穷学生模样,怎么配和杨星雪做朋友呢?
她穿上前一阵在商场专门买的粉色连衣裙,又把头发披散下来,整个人看起来温婉又明亮。
杨星雪来接她的时候,也笑着夸她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其实也没有过多地打扮,一条亮色的裙子和发型的改变,就让吕艾草看起来焕然一新,甚至光彩夺目。
她实在很漂亮。
其实人都有一种本性的“势利”,这种势利就是对美好的追求、向往。你越美好,想要靠近你的人自然就会越多,这并不是主观可控的。
到达杨家的时候,刚好十二点半。
与吕艾草所想的一样,杨家大宅在本市富人区,是一栋中型别墅。这裏空气良好,环境也很有格调。
吕艾草握住双拳,让自己忍住对于新鲜事物的好奇,因为这让她有种可耻的感觉。
这一丝微妙的变化,杨星雪自然不知道,她一心想让吕艾草见见自己的父母,所以一下车就拽着吕艾草冲进家门。
奶白色的精雕实木大门打开,扑面而来的是玫瑰香氛的味道。
宽敞明亮的客厅里是典型的古典欧式装修风格,只需看上一眼就知道价格不菲的家具和那些像是陈列在展柜里一样奢华的工艺品,让这个家看起来昂贵又没有人情味,仿佛是个博物馆,是个展览厅,甚至是个陈列室,唯独不像一个家。
吕艾草有些被震慑到,微微发愣。
下一秒,杨星雪的妈妈就走到了两人面前。她只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可昂贵的面料和利落的剪裁把她衬托得像珍珠一样温润而美好。
与上一次的冷漠相反,沈萍亲切地握住吕艾草冰凉的双手,喜笑颜开地招呼她进来。
吕艾草那张素来冷淡的脸上写满受宠若惊。杨星雪在身后笑得欢快,推着她进了客厅。艾草像做梦一样走了进去。她从未想过,当她踏进杨家大宅的时候,会得到如此热烈、隆重的欢迎。
杨建业就在这时从楼上下来了,看见吕艾草,他那张有些严肃的脸上突然有了一丝笑模样。
“星雪,你的同学到了?”
“是啊,爸,她叫吕艾草,就是上次救了我的那个女生!”杨星雪亲昵地挽住杨建业的手臂。
杨建业笑得满脸宠溺:“爸爸上次没有注意。”
这个父女间再平常不过的举动,此时此刻在吕艾草眼里是那样扎眼。
即使他们口中谈论的对象是自己,也不能阻止那股心脏被狠狠扎了一下的疼痛。她清晰地感觉到每个生命从出生开始就是不公平的,就算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脉,可是彼此的路,却仍旧千差万别。
她人生中从未感受过的亲情,就这样摆在面前,提醒着她曾经可笑的愿景。
“艾草啊,多亏你上次帮我女儿,要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杨建业和颜悦色地看着她,可这让吕艾草心裏那个洞越来越大。
眼眶莫名地发酸,她别过头去,微微喘着气。
“艾草,你不舒服吗?”沈萍端着水果过来,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异常。
“哦,没有……”吕艾草有些尴尬,下一秒就强迫自己收拾好心情。
杨星雪知道她是个安静内敛的人,带她来自己家里,她肯定有些惶恐,于是赶忙揽住艾草:“我们先坐!等会儿阿姨就做好饭啦!”
“艾草啊,你不要害羞,就把这裏当自己家。”沈萍拉着杨建业在沙发上坐下,接着把切好的水果先送到杨建业手里,再拿给杨星雪和吕艾草。
不难看出,这对夫妻虽然一把年纪了,感情却很深厚。这从沈萍的习惯性动作和杨建业看她的眼神都能看出来。
还真是一对模范夫妻啊!
那我妈妈又算什么呢?她千辛万苦生下了拥有你的血脉的我,你却在这十几年里都无视了她的存在,心安理得地宠爱着另一个女人。杨建业,午夜梦回时,你可曾想起过被你抛弃的那个人?
胸腔里那股无名火再次冒了上来,吕艾草觉得喉咙发紧,默默接过杨星雪递过来的西瓜,闷声吃了起来。
可是有些情绪,就算当事人隐藏得再好,一些微妙的分子也还是会散发出来,被别人发现。杨建业纵横商场数十载,自然一下子就察觉出来了。
“小艾啊,你是不是不舒服?我看你进门时脸色就不是很好看。”
他叫她小艾,就像她只是一个平常的小辈。
吕艾草吞咽的动作停下,浑身上下变得有些无力。她抬眼看着杨建业,杨建业也正看着她。
慌乱、委屈、愤怒,这三种情绪像是无数道绳索一样,把平日里比任何人都要精明警惕的吕艾草捆住,她一时间真的不知如何反应。
“是吗?”杨星雪也察觉出了不对,马上过去安抚吕艾草。似乎是想起了乐悠说过她的母亲刚过世不久,杨星雪马上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对不起啊,艾草,我们是不是让你难过了……”
不知为何,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忧郁的女生,总是会激起杨星雪的同情心,让她不忍心用最坏的意图去揣测她。其实她对别人根本没有这么细心,只因为对方是吕艾草,就让杨星雪不自觉地去接近甚至讨好。
杨星雪的话像一记惊雷惊醒了有些放纵情绪的艾草,她稳了稳心神,顺着杨星雪的话蹦出一个想法——既然你们已经往这方面想,那就将计就计下去好了。
“叔叔、阿姨,对不起,我看到你们一家三口这么温馨,就想起我妈妈了。”吕艾草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苦笑,让杨星雪心裏更不是滋味。
“你妈妈?她病了吗?还是……”沈萍微微蹙眉,轻声问。
“她……前不久去世了。”吕艾草低头,来回揪着自己的袖口,脸上那个故作坚强的微笑却没有散去。
似乎没有预料到这个答覆,沈萍和杨建业同时僵住,有些尴尬地面面相觑。沉默了几秒,杨建业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开口问道:“家里现在就你自己吗?”
“是的,只剩下我一个人。”
“哦?”杨建业微微皱眉,“那你要念书还要生活,收入来源呢?”
“我妈走后,我把房子卖掉了,加上平时的兼职,也可以维持。”吕艾草抬起头,默默地注视着杨建业的眼睛。他有一双大且深邃的眼睛,却始终让人看不透。也许当初就是这样一双眼睛,才让吕若萍一生都困在其中。
“真看不出小艾这么坚强。”沈萍有些心疼地看着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你呢,以后有空就常来家里坐,我叫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这番话像是石子一样,出其不意地扔进吕艾草的心湖。似乎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却多少还是让吕艾草有些动容,可这丝动容很快就被其他想法覆盖了。
吕艾草咬了咬嘴唇,做出一副连自己都觉得恶心的感动模样。她并不知道,这副样子对于杨星雪是多么的受用。
“爸,你看艾草这么不容易,你不如资助她读书吧?”杨星雪又拿出撒娇的本事,亲昵地坐到杨建业身边,“你看,你之前不就说打算资助几个大学生做慈善嘛,现在眼前就有一个!”
杨建业有些谨慎地看了看艾草,艾草也抬起头看他,从他的眼里,她还是能看出一丝不信任。于是,她抢先一步开口:“没关系的,星雪,我自己可以的。”
“爸爸,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艾草一个人特别不容易!”杨星雪不依不饶。
“好好好,爸爸答应你!”杨建业收回打量的目光,似乎是拗不过女儿的撒娇,和颜悦色地答应道。
吕艾草却并未当真,只是垂着眼帘保持着一个柔和的笑容。她知道自己最起码应该口头上谢谢他,可她做不到。
做不到便做不到,她不想勉强自己。
她并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表现,反而给了杨建业一种她不善辞令又单纯的感觉,对这个让人心疼的懂事女生反而放下了一些防备,生出了一丝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