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悠在一个月后出了院。
二月的Z市,比别的城市要温暖许多。出院这天,乐悠选择瞒着父母偷偷办理手续。因为,她要见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自打哥哥离世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的吕艾草。
乐悠托人找了很久,才获得她的消息。然后她才知道,那个每天偷偷给自己换花的人,就是吕艾草。每天等乐悠睡着,她会偷偷过来看望。
她是内疚的。
这一点乐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一开始,乐悠也是怪她的。她会想,如果哥哥不是喜欢上了吕艾草,也许就不会横生枝节,特别是当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时,她更加怨恨吕艾草的出现。可后来听杨星雪说,正是自己的疏忽大意,才因此害死了许愿。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也无法原谅自己。
杨星雪没有被警察抓起来,吕艾草没有告她。乐悠虽然也没有告她,却也因此断绝了来往。至于乐悠的父母,一开始是恨吕艾草的,那个强硬了一辈子肩章辉煌的低调父亲也忍不住流下了泪水。但是知道了所有事的前因后果后,也突然觉得,这件事并不能怪吕艾草。毕竟当时是沈萍想要与他们同归于尽,故意撞上来的。
其实,无论如何,选择原谅,都比选择恨要好。
毕竟,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要好好珍惜人生才对。
乐悠因为自己品出这个道理,很是骄傲,于是她打算把这个道理好好讲给吕艾草听。好在吕艾草没有食言,如约来接她。只是,让乐悠吃惊的是,吕艾草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她剪了齐耳的短发,脸似乎还圆润了一些,也比以前爱笑了。
这不禁让乐悠怀疑,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乐程昱,怎么可能事情刚过去一个月就变成了这样?
可她也看见了艾草锁骨处的刺青和手腕上许多条深深浅浅的伤疤。那些伤疤明显是她自己划的。因为她知道,身体上的疼痛,多少可以转移心理上的疼痛。而她锁骨上刺青的数字,正是哥哥离开人世的日子。她选择一辈子都不要忘掉他。
“今天我准备的是香水百合,喜欢吗?”吕艾草递上那捧美丽的鲜花,然后像是姐姐一样,抚摸了一下乐悠的头。
“喂,你对我这么温柔我会不习惯啊。”乐悠翻了个白眼。
吕艾草却无所谓地笑笑。乐悠和乐程昱还是很像的,所以有一段时间,吕艾草总是半夜来偷偷看一看她,每次看到她那张和乐程昱相似的脸,心裏就能稍微好受一点儿。
“出院了就好好上课,不要再惹祸了,毕竟现在身体也没以前好,我也……不能照顾你了。”
“放心啦,我早就不惹祸了。哎,等等,什么叫不能照顾我了?”乐悠意识到不对。
“我……休学了。”吕艾草淡淡地笑笑。
“你疯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我还是适应不了现在的生活。”吕艾草故作坚强地耸了耸肩,“你知道的,我每天睁开眼,就会想起他,然后……很难去做别的事情。我觉得我不应该这样,至少他不希望我这样,对吗?”
乐悠突然觉得鼻子很酸。她看得出来吕艾草现在是在硬撑,可她还是在勉强自己微笑。
“我想我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他了。”吕艾草有些调皮地笑笑,然后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外面阳光明媚,晨光铺了一地。
“我前一阵,去监狱探望了……我的父亲。”
“啊?”乐悠惊得闭不上嘴,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到她会叫杨建业父亲。
“我以为他会恨我,不想见我,但事实上不是。他见到我很高兴。他瘦了,老了,却变得慈祥了。而我也突然释然了。我告诉他,因为我的任性,死了人也伤了人,我觉得我应该下地狱。可他说,只要我现在重新来过,一切都不晚。毕竟,一开始做错的并不是我。”
吕艾草想起那位自己从未叫过父亲的人,他隔着厚厚的玻璃,眼睛里是慈爱的光:“艾草,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我真的放心不下你。”
“我决定离开这座城市了。”吕艾草长舒一口气,“我已经联系好另一座城市的福利院,要去那里做老师了,我想我大概会在那里待几年。”
“可……”乐悠还是不想她走,“我这裏就你一个朋友了。”
“乐悠,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你这么好,会有很多人喜欢你,和你做朋友的。而且我还有事情要拜托你。梁博已经醒来,还在恢复期,以后请你多多照顾他。”
“为什么你自己不跟他说?”
“因为我也会怕呀。”艾草轻松地回答,她不再逞强,“梁博知道我要走,以他的脾气肯定会生气的。你就当帮帮我。”
“好吧。”乐悠叹了口气,“什么时候走?”
“今晚的火车。”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