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允函再开口的时候,当婉转如鸟鸣一样的声音传入楚维阳耳中的时候,这种陌生感觉便好似是那朦胧的水雾一般散去,继而当熟悉感觉生发的时候,哪怕只是这样注视着允函,便好似是在用手摩挲着那依靠在寒潭石壁上的羊脂玉雕。
于是,两人再度相逢于楚维阳的道场之中的时候,分明只是两三句闲叙的话,却生生教他们说出了浓烈的情愫来,愈是无声息,愈是沉默寡言,这种情愫便愈是浓烈。
好似是连这沉默本身,都是两人之间那独特交流方式的一部分。
这样看,似乎天雷终还是在动地火。
此刻,早先时曾经布置篆刻着五行花煞须弥法阵的石室之中,楚维阳遴选着五行宝玉,依照着地师之道的传承,不断的将琅嬛篆纹布置打落。
只闪瞬间,便是繁复至极的篆纹锁链交织成风水堪舆法阵,进而,一枚枚五行宝玉镶嵌在四壁,镇封入法阵运转的枢机关隘之处。
而在石室的正中央,是同样的五色玉床,其上横躺着因为道法根基上的创伤而陷入长久昏厥之中的允平。
此刻,楚维阳是真个屏气凝神,以全数心神在思量着蕴养允平道伤的方式与方法。
玄真宝鉴在泥丸宫内震动,这一刻,与楚维阳所交感的,是五行、地师、丹道等诸般底蕴。
哪怕不是为了昔日的交情,楚维阳自也明白一番道理,神宵宗这一回的遭遇,实则根源上还是受到了自己掌握五行遁法的波及。
因而即便只是冲着这番波折本身,楚维阳都得要尽全力的蕴养好允平的道伤。
好在探看了一番之后,伤势本身尚不算麻烦事,有着这间石室中浓烈的五行之气的蕴养,剩下的不过是一阵时日的水磨工夫而已。
而直反复确定了这些之后,当楚维阳的思感与念头散落在身周时,方才后知后觉般的发现,允函竟立身在门扉处,自始至终,都在凝视着楚维阳的背影。
如今见得楚维阳回落了心神,允函忽地,才又在沉默之中开口。
“师兄,今日的事情,该如何落幕?”
闻听得那婉转的鸟鸣声的时候,楚维阳尚还有些稍稍晃神儿。
“甚么落幕?哦……师妹说得是小孟道人?”
天可怜见,从相逢至于今日,楚维阳就教过允函一回,该用怎么样的话术说辞,来应付大师兄允寿的盘问。
可好似是自那那一回之后,允函便像是学坏了一般,竟对这些鬼蜮魔道伎俩产生出了颇浓厚的兴趣。
今日里楚维阳这般安排交由允函来做,半是觉得允函来做正恰到好处,半是允函主动请缨。
果不其然,闻听得楚维阳之问,许是也觉得有些羞于启齿,允函遂在沉默之中,只是轻轻颔首。
“小孟道人今日不会落幕的,若是不能够在一众人的围困中脱身遁逃去,如何显得出五行遁法的厉害?
只要他一直活着,五行宗诸修的那根心弦便会一直紧绷一直紧绷着!
而且也唯有他活着,这般风暴漩涡才会愈演愈烈!
小孟道人,就是这风暴的气眼!
他得活着,才足够教人癫狂!
再之后的事情,贫道还未曾切实的思量过。
不过实则也无须思量过甚,风波无常呐,天晓得下一刻会发生甚么?不过是随机应变而已。
只是落回到今日,不会有甚么事情落幕的,甚至,今日里,小孟道人遁逃了之后,才是代表着事情刚刚开始而已!
上明宫的人准备算计贫道,只是出手时太过于陈腐,太过于小家子气,他们甚至瞧不起贫道。
这一回,便由贫道给他们好好上一堂课罢。
污人声名算得了甚么,直至因果运数,才是要教人不死不休的壮阔局面!”
说及最后时,楚维阳的双眸似是遥望向了诸镇海道城所在的方向,他那深邃的眼眸之中,像是已经映照出了那即将到来的汹涌风暴。
至于允函,自始至终,她都未曾将目光从楚维阳的身上挪移开来。
好半晌的沉默之后,她忽地开口,说的事情似是与此有关,又似是与此浑无干系。
“说起来,贫道还为师兄带来了见面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