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瑜根本就不是睡着了,非但不是睡着了,还根本就不在床上。
床上像是被打劫过似的,翻得一片狼藉,被褥床垫都被扯乱掀开了,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人这会儿居然伏在床下的石砖地面上,正靠着两只手的力气艰难地往床尾方向爬。
萧瑾瑜身上只穿着一层薄薄的中衣,汗透了,紧紧黏在消瘦的肩背上,头发散乱,脸色白里发青,喘息浅薄而急促,像是在受着极大的折磨。
就是在凝香阁被打得那么狠,也没见他狼狈成这副模样,楚楚呆愣了一下才冲了过去。
“王爷!你……你怎么了!”
听到楚楚的声音,萧瑾瑜的身子明显一僵,手上倏地一松,一下子扑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再想撑起身子,手已使不上什么力气了,只引得身子一阵发抖。
她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
“你……出去……”
楚楚像没听见似的,二话不说,搂住萧瑾瑜的身子把他翻了个身,抓起他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半扶半抱地把他弄上了轮椅,跑到床边抱下来一条被子想给他盖上。
看着楚楚抱着被子跑过来,萧瑾瑜心裏突地一沉,脸色瞬间又白了一层,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在楚楚把被子盖到他身上的前一刻,猛地一把将楚楚狠狠推开。
楚楚连人带被子被他推得踉跄着退了好几步,自己也差点儿从轮椅上摔下来。
萧瑾瑜完全脱力地靠在轮椅里,冷厉地瞪着一脸委屈的楚楚,“快出去!”
这一回她肯定能听见。
楚楚看着眉心紧蹙嘴唇紧抿的萧瑾瑜,把被子搁到地上,眼圈微微泛红,“你……你要是不喜欢我伺候你,我去给你叫丫鬟来吧……”
只要能让他不这么难受了,怎么都行。
“不必……”
“那……那我给你找大夫去!”
“不用……”
“那……那你吃药吧,吃哪个,我给你拿!”
萧瑾瑜看着面前这个马上就要哭出来的小丫头,声音怎么都冷不下去了,这样赶她肯定是赶不走的,萧瑾瑜合上眼睛定了定心神,“给我穿衣服……”
楚楚一愣,“啊?”
萧瑾瑜勉强稳住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不是拉鈎了吗……”
楚楚怔怔地看着他,“现在?”
“子时已过了……”萧瑾瑜波澜不惊地忍过一阵差点让他昏过去的疼痛,声音弱了一重,“你若反悔也无妨……”
“我没反悔!”
楚楚跑过去取他搁在架子上的衣服,才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刚才他那么费劲儿地往床尾爬,不是朝着轮椅的方向,也不是朝着药箱的方向,这个方向就只有一样东西值得他过去,就是这搭放着他衣服的红木架子。
他费这么大的劲儿,就是为了拿衣服穿?
他干嘛不喊人帮忙呀!
楚楚抱起萧瑾瑜的衣服,还没走到萧瑾瑜面前,眼前倏地闪过一道蓝影,手上一空,还没回过神儿来,衣服已经抱在一个侍衞手里了。
这一向对楚楚很好脾气的侍衞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眨眼间完成一系列动作。
在一堆衣服里抽出一根衣带。
扯下衣带上的一枚虎形玉带扣。
把玉带扣摔碎。
抓起从玉带扣里滚出的棕红小丸喂进萧瑾瑜口中。
转身把剑尖儿抵在楚楚锁骨窝上。
“你到底是什么人?”
被剑抵着,还被侍衞满是杀气的阴寒目光狠狠盯着,楚楚又害怕又委屈,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哇”一声就哭开了,“我是楚楚啊!”
侍衞剑锋一扬,“我看你没了脑袋还能不能胡扯!”
“衣服是我让她拿的……”
萧瑾瑜微哑着声音说了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侍衞手里的剑居然就像被施了法一样,生生在空中顿住,一眨眼就“唰”的一声回了鞘。
出来前吴江秘密交待过,若遇上此类情况,务必第一时间把藏在虎形玉带扣里的药丸取出喂王爷服下,然后将在附近出现的人悉数擒拿拷问,唯得王爷授意接触王爷衣物者除外。
有资格在王爷生死关头帮他去取救命药的人,必是王爷心甘情愿托付性命之人。
剑回了鞘,人也转了个身,面对萧瑾瑜跪下来,雄厚的声音里满是愧色,“王爷,卑职来迟了。”
萧瑾瑜慢慢调匀呼吸,微微摇头,“你速去京师,叫景翊来一趟……”
“王爷,此处凶险,卑职先护您离开。”
“不必,我自有打算……你速去速回,切莫声张……”
安王爷的决定不是凡人能改的。
“是……”侍衞转头看了眼楚楚,看这平日里蹦蹦跳跳的小丫头被自己吓得小脸煞白,眼泪都流到下巴颏儿上了,心裏一阵歉疚,对着楚楚抱了下拳,“卑职鲁莽,望楚姑娘莫怪,照顾好王爷。”
楚楚一愣,这人刚才还要砍她的脑袋呢,怎么一下子又这么客气了呀?
楚楚还没想明白,侍衞已经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从屋里消失了。
看着桃腮带泪还默默傻愣着的楚楚,萧瑾瑜无声轻叹。
他是造了什么孽,招惹了哪路神仙,逼得老天爷派下这么个小丫头来把他克得死死的。
“你别怕……是他误会了,我替他向你道歉……”
楚楚眨了眨还噙着泪的杏眼,小嘴撅得老高,“他凭啥要砍我的脑袋啊?”
萧瑾瑜静静看着楚楚,“他以为你要害我……”
楚楚气得直跳脚,“我是你的娘子!你是皇上赏给我的!我得对你好,我才不会害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