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江就站这黑煞神对面,张手拦着身后几个已经炸了毛的年轻侍衞。
不怨这些侍衞年轻气盛,只是在京城里还从没有人敢对萧瑾瑜这样说话。
黑煞神见萧瑾瑜掀了轿帘,也不跪拜,握着大刀两拳一抱,声如闷雷地说了一声,“末将王小花请安王爷下轿搜身!”
本来震天撼地的一嗓子,几个年轻侍衞却差点儿没绷得住脸。
吴江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你……你是,小花将军?”
那张黑黢黢的脸又黑了一层,“老子是云麾将军!”
不吼还好,这么一吼,几个侍衞真笑喷出来了。
吴江心裏默默滑下一滴汗,他知道这次领兵守衞贡院的是个刚从西南边疆打仗回来的叫王小花的从三品将军,可听这名字……他知道自己想多了。
萧瑾瑜掩口轻咳,掩饰掉嘴角的一抹浅笑,淡淡地道,“王将军……请便吧。”
吴江把萧瑾瑜连人带椅从轿中抬了出来,王小花伸手就摸上萧瑾瑜的身子,萧瑾瑜下意识地把身子往后靠了一下,吴江一惊,刀鞘一扬就向王小花黑乎乎的手腕子砸去,王小花利落地一个反手,扣住刀鞘,吴江手一退,眨眼把刀抽了出来,银光一闪,架到了王小花的脖子上,“退下!”
“吴江……”萧瑾瑜静静定定地道,“松手。”
吴江皱了皱眉,还是迅速把刀撤了下来。
王小花黑着张脸把抓在手里的刀鞘甩给吴江,“老子得空了再好好跟你比划比划。”
吴江收刀入鞘,护在萧瑾瑜身前,不冷不热地道,“老子向来没空。”
“吴江……”
吴江盯着王小花,移步退到萧瑾瑜身侧,王小花冷哼了一声,再次伸出粗厚的手掌,脱了萧瑾瑜的外衣和鞋子,把萧瑾瑜从脖颈到脚底摸了个遍,又打开楚楚给萧瑾瑜整理的包袱,打开萧瑾瑜的药箱,一样一样拎出来抖搂个遍,最后把一摞用细绳捆扎好的名帖拿到萧瑾瑜面前。
黑脸上两条粗眉挑得高高的,阴阳怪调地道,“安王爷,这是干什么用的?”
萧瑾瑜淡淡地看着他,“给你的。”
王小花一愣,“给我?”
“这些是到本王府上投帖求见的考生留下的……本王已对帖上的书法与行文句法做了批改,但名帖数量众多,考生居住分散,不便一一归还……请将军派人展开贴到贡院大门口,好生看管,等人认领吧。”
王小花愣愣地看了萧瑾瑜一阵,吞了吞唾沫,没再说话,转头带着几个冷脸的手下又把吴江和几个侍衞仔仔细细搜了一遍,才把那一堆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还给萧瑾瑜,再张嘴的时候声音里的戾气已经消减了大半,“进去吧。”
“有劳将军了。”
吴江陪萧瑾瑜到后院主考的居室安顿下来,看萧瑾瑜脸色白得厉害,不禁蹙起眉头,“王爷,那黑子伤着您了?”
萧瑾瑜微微摇头,“吹了点凉风,有点头疼……不碍事。”
想到萧瑾瑜刚才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在初春的寒风里吹了那么老半天,吴江忙把炭盆搬到他身边,倒了杯热茶递上去,“您到床上歇会儿吧。”
“不要紧……”萧瑾瑜轻轻揉着胀痛的额头,“让他们几个回去,你留下吧……顺便替我问问,薛太师住哪间屋子。”
“是。”
吴江走了没多会儿,萧瑾瑜就觉得身子烫了起来,骨节中的疼痛愈演愈烈,脊背发僵,靠在轮椅里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里燃着灯,人已经躺在了暖融融的被窝里了,额头上铺着一块儿凉丝丝的帕子,喉咙干得发疼,身上酸软无力,但骨节里的疼痛已经消减了不少。
床边守着一个人,头还疼着,视线模糊得很,萧瑾瑜只当是吴江,“倒杯水……”
床边的人倒来一杯温热的清水,揭了他额头上的凉帕子,坐到床边伸手要扶他起来,手往萧瑾瑜肩上一搭,就觉得萧瑾瑜的身子僵了一下。
倒不是碰到痛处,只是萧瑾瑜清楚地感觉到,这不是吴江的手。
看清坐在床边帮他端水的人时,萧瑾瑜一惊,慌得就要起身,“先,先生……”
床边坐着的正是那个他最为敬重,如今也最无颜相见的人。
薛汝成平静得像深湖之底,一张略见苍老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有那双熬红了眼睛出卖了他满心的担忧,薛汝成小心地把萧瑾瑜扶在自己怀里,把水杯送到他发白的嘴边,“快喝,要凉了。”
萧瑾瑜望着薛汝成,一口一口把整杯水都喝了下去,最后一口喝得急了,突然呛咳起来。
薛汝成搁下空杯,不轻不重地顺着萧瑾瑜咳得起伏不定的胸口,看萧瑾瑜连咳嗽都咳得有气无力,薛汝成轻轻皱起眉头,“怎么把自己累成这样?”
咳嗽止住,萧瑾瑜不等把气喘匀就回道,“不碍事……”
薛汝成板起脸来,扶他躺好,给他掖好被角,“睡了四天才睡醒,烧得都拉着老夫喊楚楚了,还叫不碍事?”
萧瑾瑜脸上一阵发烫,“瑾瑜失礼了……”
薛汝成慢慢站起身来,“再睡会儿吧,晚会儿让人把饭送到屋里来,多少吃一点儿。”
“先生……瑾瑜,有负您的栽培……薛越和薛钦……”
“王爷,”薛汝成浅浅皱了下眉头,声音微沉,“办案不能有情绪,案子就是案子,死者就是死者,凶手就是凶手……说了这么多年还没记住,等下得来床了,再写三百遍。”
“是,先生……”
“老夫就住在隔壁,写完自己送来。”
“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