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瑜静静看着他,“你没杀人……为何没出考棚就知道有人死了?”
“听,听说的……”李如生颤抖着一只修长的白手,向监考官那边一指,“他们说话……学,学生听见了……”
萧瑾瑜向十名监考官瞥了一眼,十个脑袋齐刷刷地往后一缩。
“好……且当你是听来的。”萧瑾瑜不疾不徐地道,“你可敢把衣服脱了,以示清白?”
众人一静。
楚楚怔怔地看向萧瑾瑜,王爷是不是烧糊涂了呀,清白……哪是这个意思啊!
李如生桃花一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下子把衣襟捂得死死的,缩在地上直发抖,“不,不脱……”
萧瑾瑜沉声,“吴江……”
吴江深深呼吸,硬着头皮铁着一张脸走过去,眨眼之间扯下了李如生严严实实裹在最外面的那层衣服,露出第二件衣服。
吴江愣了一下,那些本来握紧了拳头正要抗议的考生也全僵在了当场,十名监考官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这会儿裹在李如生身上的竟是一件监考官的专用官服。
王小花急了,进门搜身的时候这人身上那五六件分明都是粗布衣裳,裏面的两三件上还打着层层的补丁,怎么突然就冒出件官服来,“你他娘的哪儿来的这身皮!”
吴江不管这人哭成什么模样,皱着眉头干脆利落地把这件官服从他身上扒了下来,呈到萧瑾瑜面前。
萧瑾瑜把官服反过来,扫了眼上面格外粗糙的针脚,“李如生……这衣服是哪儿来的?”
“做,做的……”
王小花一听就炸了毛,“不可能!这兔崽子进来的时候本将军都把他扒干净了,他身上一块儿这样的布头都没有,怎么做啊!”
萧瑾瑜看着缩在地上还抽抽搭搭哭着的人,轻轻浅浅地道,“自然是在外面做好了,有人给他递进来的。”
王小花大刀一顿,急红了眼,“放屁!老子的人盯得紧着呢,除了这十个没事儿瞎溜达的,就光是那俩送水的老头子老婆子……”王小花突然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一愣,一声大吼,“我操他八辈祖宗!”
“不急……”萧瑾瑜轻咳两声,“王将军不想知道,他一个考生为何要穿官服考试吗?”
王小花长刀一挥架到李如生颀长的脖颈上,“说!”
李如生哭得更凶了,一双水汪汪的泪眼可怜兮兮地望着王小花,把王小花看得脊梁骨直发麻,额头上的青筋凸得像雨后蚯蚓一样,黑脸一抽一抽的,“再哭……再哭老子一刀阉了你!”
吴江差点儿没绷住脸。
这会儿也没人再嚷嚷侮辱斯文什么的了,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犹如老天爷一道神来之笔一般的同窗。
萧瑾瑜又掩口咳了两声,“王将军……还是本王替他说吧。他穿这身官服,是为了三更半夜溜出去的时候不惹眼……年字号号房在考棚末端,夜间光线昏暗,他前两夜身穿自制官服溜门撬锁大摇大摆走出去,再大摇大摆地走回来……你那些守在考棚外围的手下人就只当成是监考官巡夜了。”
王小花脸黑如炭,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李如生,“他娘的……长得跟个娘们儿似的,还学人家杀人!还敢蒙老子的兵!”
“没有……学生没有……”
萧瑾瑜静静看着李如生身上所剩的衣服,“那你说说……不过三天工夫,你身上这几件衣服怎么都短了一截?贡院的饭没那么好吃吧……”
楚楚这才看见,李如生修长的胳膊上三件外衣袖子长短不齐,且都比中衣短了那么一截,露出一段磨毛了边的中衣袖口。
楚楚猛地想起来那三根扯开衣服接起来的布条,脱口而出,“这是那三具尸体的衣服!”
满场目光倏地聚到安王爷身边这个水灵灵的小丫头身上,就听那小丫头又雄纠纠气昂昂地添了一句,“不信你脱下来比比,就是那三个作弊考生的!”
李如生突然就像是着了魔似的,也不管王小花架在他脖子上的刀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三两下扯掉那三件不合身的外衣,丢在地上一通猛踩,一边踩一边哭着大骂,“畜生!贱人……让你作弊!让你作弊!让你作弊!”
萧瑾瑜不动声色地把楚楚往后拦了拦,吴江抢在王小花反应过来之前闪身过去反扣了李如生的双手,按着肩头押他跪了下来。
李如生梗着脖子看向萧瑾瑜,嚎啕大哭,“他们都该死!都该死……”
萧瑾瑜静静看着他,“为什么?”
“为什么……”李如生秀气的眼睛里泪光闪闪,凄凉得让楚楚心裏一阵发寒,“他们作弊,作弊的都该死,都该死……”
“格老子的!”王小花被他哭得太阳穴直发跳,刀柄都快被他那只大黑手攥断了,“你他娘的杀人还有理了!”
“学生没杀人……没杀人!”
“能不能让本王看看你的手?”
李如生点点头。
吴江把李如生带到萧瑾瑜面前,松开反扣在他手腕上的手,扣住他瘦削的肩膀。李如生看着萧瑾瑜,战战兢兢伸出两个白生生的手背。
萧瑾瑜眉心微蹙,“翻过来。”
李如生两手微抖着展开手心,右手雪白的手心裏赫然横着一道扎眼的红印子。
“楚楚……”
光线昏暗,楚楚抓过李如生冰凉的手,凑在眼前仔细地看着,“这是……划伤的,在刺状的东西上划的,应该是……”
楚楚刚把那只手往眼前凑得更近了些,李如生突然一挣,狠狠推了楚楚一把。
吴江一惊,闪身扶住往后倒下的楚楚,电光火石的工夫,李如生已扑上去伸手掐住了萧瑾瑜的脖子,原本凄凉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我杀的不是人,是畜生!畜生!”
吴江一手稳住楚楚的身子,一手抽刀出鞘,刀背刚触到李如生的后脑勺,王小花大刀已至,从背后一刀穿透李如生单薄如纸的身子,刀尖从李如生肚膛里刺出,贴着萧瑾瑜的前襟戛然而止。
粘稠滚烫的鲜血喷溅在萧瑾瑜身上脸上,那双掐在他颈上的手非但没因临死的痛楚而放松,反而拼死使尽最后一分力气,把萧瑾瑜掐得眼前一黑,刚听到楚楚的一声惊叫,没来得及看她就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