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早早教了个卷…吧,跟这些确实不够努力、不够勤奋的相比,他只是卷子做得太快了,脑子太灵活了,学识太强大了而已。
酉时,铜锣声敲响,士兵们开始一一收卷。
有那还未做完的,一脸惨白的瘫在位置上,也有面儿上似喜非喜的,更有长叹不语的,不过不管如何,这试卷总归是完结。
还不到四月的天,待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后,温度骤然降了下来,学子们抱膝蜷缩在号房角,一边浅浅交谈几句,一边睡了过去。
此时,在清县谢家村里,郁家人也是经过了吵吵闹闹的一天,都黑尽了才借着微弱的烛光坐在一起吃饭。
“也不知道相公衣裳穿得厚不厚,这天到了晚上还凉着呢。”谢荣端着碗,在凉风灌进堂屋后,挑着饭粒有些食不知味。
郁家父子出门在外的,又是科举这样的大事,郁家一干人自然也是每日里担忧得很,庞氏叹了口气:“放心吧,我给大川说过,让他在舟哥儿进考场前盯着他穿了棉衣的。”
作为曾经郁家的二夫人,庞氏自然知道科举时学子们必然要吃些苦头,甚至有那身子弱的,被风一吹,还不到三日呢,就得被抬出来,他们自然也心疼得紧,怕舟哥儿也经历这一番,只是历代科举都是这样,规矩在哪儿摆着,他们也只能干熬着,只能祈祷人平安无事。
这烦心事真是一桩接着一桩。
想起白日里发生的那一场闹剧,庞氏也没了胃口,她看着郁竹姐妹俩:“大姐儿,今日你婆家的人找上门了,你如今是怎么想的?”
郁竹神色恍惚,被惊得叫了一声,有些慌乱的四处看了看,最后低了头:“孙女,孙女也不知道,一切都听祖母的,”
“听我的,我若是让你回去,日后你家里有闹腾了还不得埋怨我?我若是不让你回去,待你看着别人成亲,和和美美的,恐怕心里也会怨我当日没给你挑个好人家罢。”
说来这一切都是因为郁家落败了。
八年前他们一家人走散后,郁家老两口带着郁竹姐妹和郁桑走了另一条路,一群妇孺上路,自然少不了被人欺负,好在郁桑是个聪明的,曾见过三房家的人数面,在一处乡镇,郁桑挣开她的手把街前那位正要离开的拉住了。
那人,就是昔年的小五。
打遇见小五后,他们就跟着去了淮南安家落户,过了两年,郁竹两姐妹也大了,她就做主给她二人挑了两户家境殷实的人家,过去后,看在郁家三房的面上,人家也没嫌娘家还有个半大的娃娃和两个老的,很是和美了一阵。
但好景不长,竹丫头嫁的那户开布庄的人家见她一直没生下孩子,就开始不乐意了,话里话外都开始说郁竹是个不下蛋的。庞氏这个大家出身的人自然知道子嗣对一个女人多重要,大家族的女人还要拼命诞下子嗣,何况普通老百姓,含饴弄孙的心只怕更加强烈。
郁竹偷偷摸摸去医馆去了无数回,郎中开的药和听人说起的偏方,样样都试了不少,一碗一碗的灌进肚子。到今年,那柳家布庄更是忍无可忍,把郁竹撵回了娘家,说看在郁言这个举人的份上,他们就不休妻了,只是要在抬一个二房给他们家老二留后。
从郁竹姐妹跟着她们回来好几月了,柳家那头也一直没人理会过郁竹,今儿可好,她那当家的柳家老二柳牧突然找到了郁家来,说要接郁竹回去。
庞氏自然不会让人轻易把人接回去,何况,当初那柳家誓言坦坦的说要抬二房,算算时间,若是那二房争气,这时候都怕怀上了,柳牧不在家顾着怀孕的二房,千里迢迢来谢家村,这中间若是没出什么变故都没人肯信。
只是她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试探了几句后,心里的疑虑就更重了,按下了心里的翻涌,推脱说家里没房了,郁竹都是和郁绣姐妹俩同住呢,把人先打发走了,回头就让郁老祖让人给郁言带口信,请他查一查柳家到底出了何事。
在此之前,庞氏还是先试探了下郁家大姐儿的态度。
“不,怎么会呢。”郁竹眼里含着泪水,深蹙的眉头仿佛皱得更紧了:“我知道祖母都为了我们好,是我们姐妹俩的命,怪不得别人。”
庞氏这才点点头,把她的猜疑说了出来。
“反正我已经让小五帮着查一查了,若他这些天还来,你们就只管虚虚实实的跟他应付就行,待小五那头回信,我在看看如此处理。”
郁竹微微张着嘴,颇有些吃惊。谢荣和丁氏都是第一回听到庞氏说郁竹姐妹俩的事,谢荣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肚子,就怕它一个不争气,大姑子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丁氏嘴角动了两下,到底是没把到嘴边的话说出口。
反倒是谢荣,看大姑子那伤心的模样,还把郁桂舟临走前交代她的话说了出来:“大姐只管安心在家里待着,相公走时交代过我,说郁家这里你和二姐只管住下去,咱们家里目前还能养得起,若是有那不好做的,待相公回来,咱们一起商量商量,一家同心,其利断金不是。”
郁桑总算插了一句:“大嫂,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还一家同心,其利断金。”庞氏被郁桂舟临走时还想插手姐姐们的事气得一乐:“感情又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了,一个男子汉整日的操心这里里外外的,真是……”
谢荣小心的看着庞氏的表情,见她不像生气的模样,大着胆子把后头的话一并说了出来:“祖母,相公还说,在这种大事上,他作为家里的男丁自然有权利得知来龙去脉,帮着把事儿给了了。”
“他还…”
“好了,舟哥儿说得对。”郁老祖打断了庞氏的话,肯定的点了点头:“无论是兄弟齐心,还是一家同心,郁家人都要拧成一股绳子才是,那些家里的小事自然不必提及,但这关乎着舟哥儿两个姐姐的终身大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郁老祖平日里极少开口,通常都是带着郁当家在外头转悠,但他一开口,一家之主的威严就扑面而来,丁氏最是悚这个寡言的公公,心里头那点想法一下就被吓没了。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了大地,还在沉眠中的学子们渐渐苏醒,一阵儿凉风吹过,直把人冻得一个激灵,脑子里的瞌睡刹那就跑了个精光。
同时,一队士卒敲锣打鼓的经过,边敲边高声大喊:“起来了,都起来了,给你们两刻钟……”
两刻钟的声音飘荡得很远。
清醒的学子们慌乱的理了理衣摆,往茅房冲过去,郁桂舟也在这杂乱声里被吵醒,眼眸在几缕迷惘后就清明了起来,昨日把他当做不够努力、不够勤奋的其中两人路过时还敲了敲他的号房门边:“快快,小兄弟,要开考了。”
“兄台先行,在下待会就来。”郁桂舟没同他们一般去抢茅房,反而把带来的清水倒了些出来,扯下了一截布条沾着清水在脸上拍了拍,又吃了些干粮,等肚里有几分饱后,这才去了茅房。
等他回来后,考试的铜锣声恰恰响起。
今日的试卷一共是两张,也是考试的重头戏,其中一卷,名为墨义,从经书中编出许多问题,让学子们用书中原文回答,而另一卷则为策论,考的就是学子临场撰文的能力,若是回答得让考官满意,其他试卷也不算太差,十有八九都能留下个名头。
而这两卷对本次下场的学子们来说,都有些为难。
首先是墨义,看似简单,好似与第一场一般,考的是对四书五经的倒背如流,虽然事实上也差不多如此,但魏国分典、儒两派,经书里的问题到底是出自典派还是儒派,除非对两派经义都有所涉猎,否则越是偏向某一派,越是难以回答那是出自何句。
其次是策论,学子们在撰文时通常浓到情处挥手洒墨,把自己最根本的问题暴露出来,那么问题又来了,你的字里行间里到底充斥着哪一派呢?
郁桂舟根本不用抬头,就知道无数学子陷在了困境里,对他来说,墨义一卷倒还没有难处,郁家的书房里,那些四书五经上的注解通常都盖全了两派主流,他又不偏颇谁,还时常看两方在字里行间里争锋相对的,看得津津有味。
他为难的是策论应该用何种叙述方法写出来,在不得罪两派的时候又能让人眼前一亮,从诸位学子里脱颖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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