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桑突然被打,只得嘟着嘴把信看完,随后他抬眼笑了起来:“祖父,大哥说府学有位举人想收他做弟子,大哥还没同意;大哥还说他和几位同窗有事儿要办,抽不出空回来,说让咱们去府城一聚。”
谢荣蓦然抬起了头。
郁老祖却忧心忡忡起来:“你大哥可有在信上说他和几位同窗要办何事?”
慧觉寺的事儿他们都听到了消息,传得云里雾里的,但郁老祖活了一把年纪,看得也比普通人长远一些,在众人都关心他们郁家出了个英雄的时候,郁家众人却并不如外头一般欢喜。
能破获这样的大案,那过程又可想而知会是多么凶险。
郁桑摇头:“大哥没说。”顿了顿,他又道:“祖父,大哥说让我们去府城一聚,咱们去吗?”
郁老祖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点头:“去!”
郁桂舟这又是说起了拜师,又是说办事的,郁老祖压根不放心,他看了看双眼发亮的郁桑:“你想去?”
“嗯嗯。”郁桑一个劲点头。
郁老祖白了他一眼:“想也别想,你不读书了?”他在郁家几人打转,从庞氏、郁当家、丁氏到郁竹姐妹,论到谢荣时稍有些犹豫,见谢荣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心里有些好笑,道:“那小荣也去吧。”
谢荣脸上一瞬间漾开了笑:“多谢祖父。”
郁老祖摆摆手:“一家人不说这些,说来还是郁家对不起你,这家里的事儿操心个没玩没了,让你们两小的也跟着一人一方的。”
“没有的,没有的”谢荣直摇头。她心里知道,相公曾说过,最迟一年半载的就会回谢家村,如今半载已过,她也是想见见人的。
郁老祖又挑了郁当家,说就他们三人去得了,挑完这才转头问着其他人:“我这样安排都没问题吧?”
他挑郁当家,自是因为在郁桂舟的事儿上,郁当家也是能做得了主的,留庞氏等人在家,一来是因为郁家面膏是谢荣和郁竹姐妹在负责,谢荣一走,她们两就得顶上,二则,丁氏这妇人也只有老婆子才压得下来,况且如今还未到九月,家里里里外外也没多大的事儿,等他们从府城回来,地里的庄稼才不多也能收了。
对郁老祖的安排,除了郁桑稍稍有些不平,庞氏、郁竹姐妹自是没意见,唯有丁氏心里有些不得劲,虽说如今被压着,那也是因为当家的抬了休妻来镇她,她这里里外外操持家务了这般久,如今儿子让他们去府城一叙,咋把她给挤一边了?
“爹,反正家里也没多大事儿,我也跟着去吧,这都大半年没见过老大了,我这心里跟吃了黄连一样,都说儿女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老大在我和当家的身边养了这么多年,这咋一没见到人,简直就是在戳我的心肝一般,爹啊......”丁氏不依了,哭天抹泪,唱作俱佳的捏着嗓子眼嚎叫了起来,前些年养得肥胖的手臂如今黑蛮蛮的,丁氏一想起整日在家里煮饭烧水的,心里就委屈得不行,还真挤出了几滴泪出来。
郁当家眉头一皱,呵斥她:“你去做啥,又不是去府城游玩的,真真是胡闹。”
丁氏跟没听见似的,又嚎了两嗓子,还抹着泪用眼神控诉郁当家:“儿子不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你自然不心疼,我可怜的舟哥儿啊......”又是一阵哭闹。
“够了!”郁老祖厉声说道。
丁氏刹那闭了嘴。郁老祖道:“你娘在村里,你这个当媳妇的不在家伺候谁伺候?亲家母没教过你怎么当人家媳妇不成?”
不就做了点子事儿,有啥大不了的,他一把老骨头了还下地干活呢?
本来被丁氏苦得心里软了一角的郁当家一下心冷如铁,毫不留情的训斥丁氏:“爹说的没错,你这当媳妇的不伺候母亲还想把自己的事儿推给竹姐儿姐妹不成?”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上下打量她:“我看你前些年是被养得太好了,地里的活计都是我和舟哥儿媳妇做,每日饭菜也是小荣做,你个懒婆娘整日偷奸耍滑的,如今连伺候娘都不乐意了?”
丁氏被说中了心思,顿时心虚的不敢直视他,嘴里嘟囔着:“哪有我不过是想老大了。”
想郁桂舟自然是借口,主因是打从庞氏说她不好好干活就让当家的休了她后,这都半载了,日日都在家里煮饭扫地,村里的人都说,她一个好好的秀才公亲娘如今应是享福了才对,哪有亲自做这些的道理?
哪家中了功名的不是买几个丫头伺候老母?只有她,别说丫头伺候了,日日还上赶着煮饭扫地,在庞氏跟前儿立规矩。
她都是秀才公他娘了啊!
秀才公他娘的威风没抖成,如今反倒被村里那些破落户笑话,丁氏心里早就不满了,这不借着这机会,她准备去府城跟郁桂舟告告状,让他买几个丫头伺候她,再则,那些破落户不是嘲笑她说没享福吗,待她去府城玩上一趟,回来还不得把那些妇人给羡慕死?
“行了,你别说话了,好生在家里伺候娘就好了。”夫妻二十几载,郁当家对丁氏可谓知之甚深,见她这心口不一的模样,也懒得跟她废话。
等安静了下来,手里还捏着信的郁桑突然说了句:“大哥在信里说,他给五叔也写了信,若是五叔有意的话,或许也会去府城那边走一趟。”
“小五?”郁老祖和庞氏几乎同时出声,随即笑了起来:“这便好,这便好。”
郁言若是去了,他们自然就更放心了。
此事商定,谢荣迫不及待的就捏着手里的信回了房,信里装得严严实实的,她刚拆开,一支海棠花形状的发钗就掉了出来,谢荣一把接住,捏在手里看了看,见那海棠花上头还有几颗透明的石头点缀,花朵做的小巧精致,十分好看。
还没看信呢,小姑娘的心里就跟吃了蜜糖一般。
知道相公也惦记着她,谢荣微微羞红了脸,慢慢展开了信,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郁桂舟在信里提到,见她会识字写字了非常惊喜,让她多保重身子,有事让郁竹姐妹一起做,千万不要一人硬抗,要是有委屈就去找庞氏,庞氏自然会给她做主等等,在结尾还道,他在渝州一切安好,偶有读书之余会想起她。
谢荣在读到最后时,眼眶里都带着不好意思,但眼神却不由自主的朝那几个字望去,抱着信久久舍不得放下。
次日,郁老祖几人收拾好了包袱就准备出门,郁家门口,郁当家一早便割了草料喂了牛,等吃完了早饭,刚踏出堂屋,那头谢地主家的谢夫人居然上门了。
谢夫人原是根本不屑踏进这郁家屋,奈何禁不住谢春莹的哀求哭诉,回屋想了一夜,这才估摸着时辰上门想打探一番,若是郁家没那个意,正好让她闺女死心。
谢夫人一手提着个盒子,进门后见郁家这架势,有些进退不得,只好笑道:“看来我这来得不是时候,郁叔你们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她在郁老祖和郁当家的身上看过,最后停在了谢荣身上,眼一凝,细细打量了两眼。平心而论,谢荣的模样并没有谢春莹精致,但胜在一身皮细滑白嫩,眉眼温和大方,气质也不像从前一般畏畏缩缩,反而步履挺拔,行动间自由一股风度,再往上,她瞧清了谢荣发上只插了一支海棠花的钗子,那钗子上似乎还透着光,看着晶莹剔透的,心里顿时沉了沉。
郁老祖等人虽没跟谢夫人接触过,但见她提着东西上门,便笑道:“去府城一趟,谢夫人这是所为何事?”
“哦,你瞧我,险些忘了,”谢夫人把手中提着的盒子扬了扬,寒暄起来:“这不,我家春晖不是下月要娶亲了吗,日子都定好了,我想着这是大事儿,也是喜事,就差人买了些糖果给村里的人沾沾喜气儿,大家也热闹热闹,郁叔,来吃糖吧。”
说着,她揭开了盖子,抓了一把糖每人分了几个,等分完,她盒上盖子,道:“既然郁叔你们有事儿,那我就不打扰了,待我空了再来找婶子唠唠嗑。”
庞氏含笑点头。
丁氏剥开了糖纸儿,塞了一颗在嘴里,边念:“也不知道娶的谁,光发糖也不说说。”
丁氏眼咕噜转了几圈,其实谢夫人不说她也猜得到,不就是村里头那谢芳吗,如今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除了谢芳家的闺女愿意嫁给谢春晖,别的小闺女早就一口回绝了,谢地主家就是空有家财,也没人愿意上门,媒婆都说了,若是这谢芳他家不同意,那他们也找不到别的好人选了。
“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庞氏斜倪了她一眼。
这边,郁当家已经把几人的行礼放上了牛车,招呼着郁老祖和谢荣上了牛车,横了丁氏一眼,朝庞氏道:“娘,我们这就去了。”
“去吧,早去早回”庞氏冲他们摆摆手。
待他们走后,郁家大门又重新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