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十分,便是一向日落而歇的村民们也三三两两的招呼着往回赶,这一行人又如此怪异,花花绿绿的还偶尔吹打两下,在乡村地方,多得是各种玄而又玄的带着几分恐怖神秘的传闻,在这些人从面前路过后,当即就有人私下小声的说了起来。
“这莫不是啥冥婚吧?”
“你可别说,还真挺像的,否则谁家娶媳妇不是早上良辰吉时的上门抬人,哪会这摸黑赶来,定然是要那起子请道士做法,待夜深人静的时候在那坟地边...唉唉不说了,越说心里越玄乎!”
“可不,这些事儿妄谈,前些日子擦黑时我才在那水潭边见一人影在那儿坐着,眨个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吓得一下就跑回去了。”
“是啊是啊,别说这些了,都回家吧。”
村民们神色都有些不对劲,没走几步,突然有人疑惑起来:“不对啊,咱们村谁家死人了?”
人出生之时是一件大事,但同样的死去也是一件大事,有些人甚至一生都没过寿,唯一的一次便是死亡之时,再穷苦的人家也会稍稍置办点东西送死者往生。
对死者不敬乃是大忌。
谢家村这几年收成不错,又有稻田养鱼的法子,吃喝是不愁的,便是石头家一对祖孙,手里也有些余粮,还把石头送去了镇上,与丁小秋、赵家那赵禾一起,都在镇上那景先生处读书。
若村里真有丧事怎么都没听到半点消息?
不少人面面相觑,胆儿大点的就开始吼起来了:“走走走,去看看这些人是要做啥,可别在咱们村子里胡搞乱搞的,当我谢家村无人了不是?”
此言一出,还扛着农具的汉子妇人纷纷附和起来,朝着那群怪模怪样的人后头而且,也有人见势不对,赶忙去请了村长来。
最后那群人停在了郁家门外。
他们的队伍中,显然是有人知道郁家的,还绕着郁家门外转了转,肯定的点点头:“是这儿没错,这便是那郁家。”
于是,这便有了那一群人打砸上门,还嚣张的说要迎娶新妇的一摊子事儿。
无独有偶,在这群人到了不多一会,又有一群人冲了过来,相较前一群人的气焰嚣张,这群人便要温和得多,只话里话外的说要迎新嫁娘,还口口声声称往后便有了举人撑腰了云云。
跟上来的村民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娶新妇?迎新嫁娘?
没听说过郁家谁要出嫁啊?
再说了,人郁家如今是村民有名的富户,哪怕是家里那两个和离的女子要嫁人那也多的是人想娶回去,自会门当户对,热热闹闹,吹吹打打才是,这算什么?
莫说村民们一头雾水,便是郁家人也是不知所谓,庞氏当机立断的让郁竹姐妹俩把谢荣给扶回了房,如今谢荣肚子以近九月,约莫十日后肚子里的孩子就要出生,郁家如今整个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平日里连多点声响都不敢弄出来,就怕惊到了人,牵连到肚子发作。
其实平日里村里的妇人们怀孕倒不用小心翼翼,有那壮实的还能下地干活呢,只是谢荣看着小,盆骨又不大,那肚子倒是跟球一样,低头都看不到路,谁敢放心让她到处走动?且这孩子是郁家第一个孙子辈,便是最小的郁桑都有十四岁了,时隔十几年才有的孩子,谁敢开半丝玩笑?
郁竹姐妹把人扶走后,庞氏的脸一下沉了下来:“大儿,去看看,到底哪个闹事的闹到了我郁家门前,莫是当真以为我郁家好欺负不成?”
郁当家早就坐不住了,谢荣方才脸色惨白那一下他可是看在眼里。这些人,要是惊到了他大孙子,看他不抄棍子揍人!
“娘,不如,不如我也去瞧瞧,”眼见郁当家气势冲冲的走了,丁氏缩在角落眉宇闪烁个不停,期期艾艾的看着庞氏。
庞氏蹙眉看了看她,烦躁的挥挥手:“去吧。”
丁氏得了令,就跟兔子被老鹰放过了一般,撒腿就跑了,庞氏朝一旁沉默的郁老祖说道:“这大儿媳妇怎么瞧着有些不对劲,你觉得呢?”
郁老祖摇摇头,站了起来:“我也去瞧瞧,你也莫要东想西想的了,大儿媳妇就这脾性,性子是虚荣了些,但不至于糊涂至极,你待她也不要苛刻了,只要她不惹事就得了。”
郁老祖背着手走了,庞氏虽觉得他此言有理,但心里始终觉得有些不对。
郁当家气势汹汹的出了堂屋,并没有开了大门跟乌泱泱一群人对峙,他站在墙上,就如同上回对高家人泼粪一般居高临下的往下看,这一看,脸色顿时就变了,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把下头的人给吃了。
他们还没死呢,大晚上吹吹打打的一副迎亲的模样是要给他们下咒吗?
显然郁当家也如同村里的人一般,想到了那不好的地方,世人成亲皆讲究一个“和”字,只有天地时辰和了,往后这姻缘才美满,大户人家讲究晨迎、晚堂,老百姓便没有这么多规矩,大都是晨迎、拜堂,吃喝,到了晚上洞房,只有那起子诡异莫测的事儿才讲究在阴、暗时举行。
活了这几十年,郁当家头一回被气得要背过气儿去。
跟过来的丁氏更是战战兢兢的了,她愁措着想开口,但又犹豫得不敢向前,如此反复,看得郁老祖一下想起了庞氏的话:“大儿媳妇,你这是怎么了,吞吞吐吐的。”一点都不像丁氏,他这个儿媳性子辣,根本掩不住话。
丁氏被吓了一跳,勉强笑了笑:“没,没啥事呢爹,”她指了指儿子那屋,搓了搓手:“这儿也没我啥事,我去看看儿媳妇去,这就去。”
郁老祖还看不出来丁氏有问题那就白活了,只是如今先解决外头的,丁氏的事儿迟些在解决也不迟。
“爹,你让丁氏去给我舀些粪水过来,我得让这些臭不要脸的尝尝我的厉害!”郁当家恨得咬牙切齿的,头也不回的说道。
郁老祖一下就没好气儿了:“你那媳妇到是跑得快,去屋里躲着了,”他摆了摆手:“你也别弄那些脏的臭的了,赶紧问清楚,把事儿给解决了,家里还有个孕妇呢,经不得吵闹不休。”
“是是是,我给忘了,”郁当家把自己忘了这茬怪在了外头吵闹不休的那群人身上,怒骂道:“哪里来的龟孙子,敢在爷爷这里撒泼,别以为爷爷好欺负,有种报上名来,看爷爷治服不治服尔等宵小之徒!”
“你才是龟孙子,你全家都是龟孙子,我告诉你,赶紧把我那新妇教出来,不然我一状告到衙门去,你们也讨不得好。”
那吵得最厉害的一户人家里打头的便是那凶神恶煞的妇人,尖眉鼠目的一看便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带来的那群人也个个横眉冷对,不是善茬。
郁当家早年见了不少这样的人,嘿嘿冷笑起来:“龟孙子,瞧瞧你们这脸发青,贼头贼脑的模样,还敢出门见人,还不如捡盆豆腐撞死,免得染了旁人眼睛,真是丑人多作怪,还敢在我谢家村里耀武扬威的,也不打听打听马王爷有几只眼睛,当我郁家好欺负不成?”
郁家当然不好欺负,以郁桂舟如今的身份,便是在府里也稍稍能说得上话,在县里那更是不同了,郁家水涨船高之后,从前看不上郁家的,谁不是主动上门巴结讨好。
若是此次郁桂舟过了会试,那就更不得了了,过了会试,那便是进士,是可以当官的了,且他如今二十未满,年纪轻轻中了举人都已是前途无量,何况这般年轻的进士?
后来的一行人前后想通了个遍,更是警惕了,言语之中倒是客气居多。
正说着,谢村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过来了,村民们把人围了个团团转,手里握着农具,便是闹得最凶的那一行人也不自觉的退后了两步:“你们,你们干什么,我可告诉你们,咱们可是来迎娶新妇的,你们可别乱来啊!”
“啊呸,新妇个屁,谁家娶新妇是晚上迎亲的!”
“可不,打量别人不懂呢?”
谢村长脸黑如墨,他不怕别人闹事,就怕跟那鬼鬼神神的事儿扯上干系,在得知有人犯了忌讳,一把就扔了碗,带着人过来了,在见到那闹事人的穿着行头后,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
证据确凿,还敢抵赖?
“去几个人找几条绳子把他们给我困住咯,”谢村长懒得与他们扯嘴皮子,二话不说便让村民们去找东西,他得好生想想怎么收拾收拾这些装神弄鬼到他们谢家村的狂徒。
“我去”
“我去我去”
“还有我”
村民们也气愤得很,听到谢村长这话,当下便出去了几个大汉,撒开腿往家里跑。而那尖嘴猴腮的妇人见此,这才开始后怕:“有话好生说,绑了我们你们也吃不到好的。”
谢村长闲暇的摊着手,打量了那妇人一遍,嘴角不屑的勾起一抹笑:“吃不到好?也不瞧瞧这是哪儿?瞧你们这衣裳也不像什么大户人家的,不过小小老百姓,跑到郁举人府上作乱,我看你们是吃了豹子胆了吧?”
郁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