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第二天早饭之后离开的。
梁叙将车子开了很远之后还能从后视镜里望见家门口,老汉蹲在地上嘴裏叼着旱烟朝他们这边看过来。那深深的遥远的凝视是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的渴盼, 盼着孙儿下次啥时候能再回来。
那一天的小凉庄有集。
闹市上几乎都是老人和小孩, 像他们这一茬的年轻人镇上已经不多了, 不是出去上学就是已经工作, 剩下的也差不多就是些小孩了。
余声回到家里外婆正在准备午饭。
她洗了手也去帮忙一会儿烧锅一会儿择菜,从灶头扫一眼进去那火旺的跐溜直上。余声坐在灶堆边上看着火, 隔一会儿添点柴。
“等下午让你爷去买些油糕给你带上。”外婆正在一刀一刀切菜, “明天火车上吃。”
余声捡起柴一根一根在地上摆着。
“我还以为你要在家多待些日子。”老人有些难过, “这才几天就走。”
余声将柴塞进灶火里,离别前的这个下午心情总是提不起来。她看着外婆又白了头发心裏怪难受,嘴上说着有时间就回来却也给不了个准数。
午饭后余声去街上逛了逛。
很多卖小玩意儿的摊贩跟前已经没什么人了, 她在那条道上走走停停瞧来瞧去。有几个小孩围着一个中年男人的地摊摇色子,赢一个点一毛钱。
她站在一边看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回头一瞧梁雨笑容很灿烂的凑在她跟前,两个姑娘一直等到那几个小孩玩的没钱了才走。有了人陪着转就有意思多了, 她们将那条街逛了一遍又一遍。
后来停在一家套圈圈的摊子旁。
一张大帆布上放着小孩玩具姑娘首饰还有香烟等一些小玩意儿, 余声买了五块钱的二十五个圈。她们俩丢了一大半都没套上一个,那个摊主不停地从地上用带着尖鈎的长棍将边外的圈儿捋起来套胳膊上又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俩。
剩下俩个圈的时候俩人面面相觑。
余声和梁雨一人拿一个正瞄着哪个最容易套住做着最后的挣扎, 摊主不停地扫她们一眼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余声握着圈圈打算先来, 她刚扬起手就感觉圈圈被人拿走了。
“哥。”梁雨有些激动。
梁叙看了她们一眼, 淡淡的问:“买了多少个?”
“……”余声讪讪一笑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块钱的。”
梁叙深深的叹了口气,一脸无可奈何的看着这俩姑娘,然后慢慢侧身看了一眼帆布上的小物件。
“想要哪个?”他偏头问余声。
余声指了指地面中央那个套起来难度很大的小布娃娃:“那个那个。”说完又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眼珠子转了转的又道,“套不上怎么办?”
梁叙微微眯起一只眼做了个丢出去的动作。
“要是套上呢?”他看着那布娃娃问。
“真要套上了……”余声想了想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梁雨噗嗤一声笑了,那玩笑声里梁叙将圈圈丢了出去,在空中打了个转然后安安稳稳的落在娃娃身上。余声乐的都要跳起来了立刻过去拿,梁雨也将最后一个圈给他。
摊主的脸色一下子不太好了。
梁雨拿到一对耳环识趣的先走掉了,摊铺上就剩下他俩。梁叙问她还玩不玩了,余声抱着娃娃摇了摇头。他拉过她离开摊子,从人群里挤了出去。
“我们去哪儿?”她问。
梁叙对着前头方向抬了抬下巴。
高三那一年的早晨他总是骑着自行车在巷子路口等她,夏季白天长亮的早还好一些到了冬季路两边的小树林都是黑的看不清。那时候一堆堆学生从路上骑车过去成群结队有说有笑,再冷的天似乎都暖和起来。
暑假里的学校没什么人在。
一栋栋空荡荡的教学楼安安静静,地上的叶子和尘土随风起舞。地下室的门早就换了新锁和钥匙,梁叙拉着她的手在楼梯口多停了一会儿才走。
她乖乖的由他牵着,两人走了很久。
回去镇子上已经到了傍晚时分,集已经散干净了。他们回北京定了第二天早上九点的票,每个清晨六点镇子上都会有去羊城的小面包车按喇叭。外婆五点就起床给余声煮了两个鸡蛋,然后送她过去镇东头等。
天灰蒙蒙的只有远方的闪光灯一亮一灭。
听到喇叭的声响车子来了,过了一会儿从暗淡的暮色里慢慢停下了。临上车前外婆又千叮咛万嘱咐,又跟着她同时往后走,手扶上窗子踮着脚。
“到了给婆打电话。”
余声一面应着一面对外头的老人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