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对错好坏,你难道就一直奉公守法,从不越界?既想斩妖除魔,又想当善男信女,可能吗?简单地讲,如果你到马鹏那份上,身残名毁,你希望赖活下去,还是痛快点儿去死?”马秋林侧着眼看邵万戈,如是问。
“也对,有人成全我一枪,我会感谢他的。”邵万戈挠挠短发,笑道。这是个粗线条的汉子,很直,马秋林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他叹气道:“老许这家伙从来都是兵行险招,要不满盘皆错,要么出奇制胜……他是不会考虑作为棋子的那些人的感受,在他看来,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他最喜欢的就是起用新人,特别是没有多少背景、敢打敢拼的新人。不得不承认,这招是挺奏效的,我都不敢想象,这几个平时调皮捣蛋的匪小子,真拼起来,一点儿都不比他们特警逊色。”邵万戈傲然道。
“没点儿匪性,还真当不好警察。”马秋林背着手,淡淡道,“老许这老家伙,不知道把多少还不懂事的小警都送上绝路了。”
“总得有人去做啊,马老您越来越慈悲了,这不像您的风格。”邵万戈道。
“我没说他不对,只是有点儿惋惜。我们的心理阴影就够大了,真不知道,这孩子还能不能挺过来。”马秋林道,惋惜地撇着嘴,摇着头。
两人到了七层,进了甬道,期待着的队员们个个下意识地起身,站着,看着队长上来。
没错,从刀口枪尖下走出来的队员们,仿佛脱胎换骨一般,让邵万戈感觉到了一种坚不可摧的气势。
“有种,当司机真屈才了。”邵万戈扇了孙羿一巴掌,笑了。
“你太暴力了,又击毙了一个……不过我喜欢。”邵万戈拍拍熊剑飞的肩膀。熊剑飞敬了个礼道:“他们该死。”
“呵呵,看来人不可貌相啊,这个小秀才居然也是一根毒刺?”他又转向骆家龙。
骆家龙赶紧地敬礼解释着:“邵队长,我是客串,编外的。”
“了不起,重案队有你一席位置,随时可以来。”邵万戈道,他看到默然站着的邵帅时,却讷然了,笑了笑示意,向邵帅敬了个礼。
邵帅却是不悦地说:“又是因为你是我父亲的下属,我是英雄的儿子,而向我致敬!”
“错,我在向你本人致敬,也在向你父亲致敬,不管你承认与否,你骨子里还是你父亲的血,你和他的选择一样,从不逃避。”邵万戈道。
“谢谢,不过我不是警察,不用回礼了。”邵帅道,还是保持着傲然的表情。
“不客气。”邵万戈丝毫不介意。
众人围到了马秋林的身边,邀着马老坐下说情况。余罪一直未醒,关切中似乎都生怕这货成了植物人,以后再见不到他的贱笑了。
“医生说早该醒了,术后全麻失效后,两个小时就该醒。”
“可医生又说可能下一刻,也可能下一周才醒。”
“都是庸医,气得我差点儿揍他们一顿。”
“哎,马老,这家伙不会醒不来吧?”
“你们说,他要是变成白痴了,是不是挺好玩的?”
“去死,你才白痴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个个明显是心里无着胡乱猜测,马秋林摆着手:“停停停,都别乱说了,我想想……你们为什么不进去啊?”
“进去了,恢复得挺好的。”鼠标道。“那为什么不叫醒他?”马秋林问。
“对,医生说让他亲人来一趟,可暂时来不了啊,我们还没敢通知呢。”豆晓波道。
“胡说,亲人不已经来了吗?难道你们不是?”马秋林道。
对呀,好像是,圈子就这么大,吃喝拉撒吹牛打屁还有谁比兄弟们更亲?众人挠头,还有吐舌头的,明显还是一群半大的娃娃嘛。马秋林笑道:“我知道你们很着急,但凡事要用最正确的方式,就像你们这几根‘毒刺’,准确地刺到了对方的要害,将他们试图瞒天过海的罪行,大白于天下……这个都能做到,其他还有什么难得住你们?”
“不一样,现在是刺头躺那儿了。”鼠标道,众人皆笑。
“那你们准备怎样对待他?”马秋林问,强调道,“在看到,他亲手送马鹏去死之后。”
众人一下子沉默了,个个表情肃穆,却无法准确地表达此时的心境,骆家龙道:“我们刚才说过了,我们虽不认同,可我们能理解,马鹏毕竟找到了一个最好的归宿。”
“马鹏是个被通缉的‘黑警察’,即便死后荣耀,可真相却是这样:特勤出身的,不可能干干净净。你们认为他为什么要死?真的是畏罪、害怕黑钱被查、害怕坐牢、害怕当个残疾人?”马秋林连着几问。
这个全新的问题,又把众人难住了,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似乎那些东西都不至于让他恐惧。可既然根本没有恐惧,是个大无畏的战士,那又为什么这样选择?
“我明白了,在他心里最重的还是警察这个职业,否则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以逃出生天,他根本就没有走,他根本就在找机会以死明志,他想像一名真正的警察那样,去死!”骆家龙道。
马秋林笑了,一脸释然的笑容,他笑着抚着鼠标道:“说得好,其实你们心里最重的也是这个职业,每一个男人都有一个侠义的梦,热情、豪情、扶危济困、惩恶扬善都是一个有正义感的男人经常做的英雄梦,穿上这身警服啊,就意味着你们站在了离梦最近的地方……哪怕有一天你做了违背誓言、违背良心,哪怕违法的事,那个梦都不会因此而改变,你们心里最重的,就是他心里最重的。”
邵万戈有点儿折服了,当一辈子警察,那种感悟可不是谁都有的。他意外地看到,这群平时说什么都梗着脖子跟队长唱反调的货,此时都像明悟了一般,两眼炯炯有神地凝望着这个警中前辈,那些话,都一字不漏地钻进心里最深处了。
什么苦啊,什么累啊,什么危险啊,都没有放弃,都还穿着这身警服,或许就是因为曾经有过这样一个梦吧,哪怕曾经都行为不端、品行有瑕。
“我知道该怎么办了。”骆家龙掏着手机,信步进了病房,他嘘声让别人不要进来。一排脑袋贴在玻璃上,看着骆家龙拨弄着手机,把音量调到了最大,然后,一曲铿锵的旋律响起来了……
“……在繁华的城镇,在寂静的山谷,人民警察的身影,陪着月落,陪着日出,神圣的国徽放射出正义的光芒,金色的盾牌,守卫着千家万户……”
嘹亮激昂的曲头,像枪林弹雨、像金戈铁马、像无数的兄弟呐喊着慷慨出行,奔赴一个个暗夜中的犯罪现场;像无数的兄弟舍生忘死,一次次迎向浴血搏杀。
骆家龙笑了,他看到了,余罪的眼睫毛动了动,他想起了曾经流落在羊城,那次校歌召唤,就像在警校无数次听到它一样,在下意识地,奔向集合地。
“……在欢腾的海岸,在边疆的水路,人民警察的身影,披着星光,浴着晨露,崇高的理想,培育着高尚情操……”(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