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心楼的动静自然不仅是楚质几人听闻而已,而且赏心楼的伙计也未必都能守口如瓶,不向外透露任何消息,只要说予一个人知道,那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一夜之间,传言迅速传遍全城。
官家遗落在民间的皇子出现在汴梁城,这个消息不啻一声惊雷,一下子轰动了全城,百姓们奔走相告,纷纷聚集起来,交头接耳,好不热闹,百姓们也吃不准这事的真假,只有街谈巷议,风言风语,胡乱猜测。
而楚质对此依然漠不关心,而且不只是楚质而已,另外也有几百人,听闻这个消息,心裏固然惊奇迷惑,但是都没有心思理会,毕竟相对这种街头传闻而言,众人更加关心自己的前程大事。
从金榜题名至今,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进士们在享受期集活动所带来的欢乐与荣耀时,心里面却牵挂另外一件事情,根本不能彻底的融进欢庆的气氛中,毕竟关系到以后前途的官职还没有着落呢,谁能真的安得下心来。
这日清晨,宫城宣德门前,进士们再次聚集了起来,这次来人绝对没有遗漏,哪怕染病在身的,也要在苍白全无血色的脸上,涂抹粉红胭脂,强自提神赶来了,毕竟谁也不敢保证,错过了今日的赐官授职盛典,朝廷是否把官职给你留着,以后再补上。
要知道大宋朝廷,最不缺的就是官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住各地方的实缺实职,如果不是为了向新科进士皇帝的恩例,硬是从各州县凑足了这么多官职出来,恐怕这些缺职早就已经补齐了,说到底还是冗官惹的祸。
仁宗之前,凡是金榜题名的进士,不管名列第几甲,朝廷者予以并九经授将作监丞、大理评事,通判诸州,同出身进士及诸科并送吏部免选优等注拟初资职事,判司簿尉,也就是说谁都有官做。
可是这样宠章殊异的待遇,到了仁宗年间,冗官现象严重,已不可能为所有被录取的进士赐官授职了,于是在庆历二年下诏,第四甲已下并诸科同出身,留京守选,不予以授官,守选的意思就是,这些进士,必然通过吏部的考试,才有资格做官。
几次三番入宫,虽然没有面圣,但从进士心裏倒也坦然自若许多,没有始初时的拘束,而且分散在宣德门前的广场里,三五成群的欢声笑谈起来,当然也就是三甲以上的进士能笑得出来,第四第五甲及诸科出身的进士,心胸开阔的,脸上或许还有些微笑意,心情不怎么好的,干脆沉默不语。
有人欢喜有人忧,机会还是有的,以后继续努力就行,不必泄气嘛,排在第三甲最后一名的进士如此安慰第四甲的首名进士,在人家吃人似的目光注视下,讪笑离开。
“文通兄,看来你似乎有些紧张啊。”宣德门前某处角落,滕茂实微笑说道,拿着扇子摇摆不停,如果小腿不颤的话,确实十分潇洒自若。
负手而立,来回移步的沈遘轻笑道:“彼此而已,比较之下,还是当世兄和景纯兄较为淡然。”
轻靠在墙壁,看似从容不迫的冯京摇头说道:“这个时候,谁能淡然得下啊,倒是景纯,似乎在考虑什么。”
“我是在考虑,如果待会朝廷授予的官职不合心意,我是否应该推辞不赴呢。”一直微笑的楚质突然叹气说道,这可不是在开玩笑,与前途相比,还是生命最为重要,安全第一,没有了小命,还谈什么锦绣前程。
况且楚质的考虑也算不上开先例之举,因对朝廷赐予的官职不满,力辞不遵的事情在宋朝也不是什么稀罕行为,而朝廷也不会因为这个治罪,连斥责的意思都没有,如果辞官的是个名人,皇帝还要乖乖再三下旨请他出来为官,如此请辞之间,皇帝落得个明君之名,而辞官的名人自然就是隐逸乡野的大贤,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几人闻言,果然没有大惊小怪,反而思索着自己要不要这样做,过了片刻,冯京轻声说道:“景纯,这样做似有不妥吧,就算再怎么不满意,官家的旨意也不能随意推辞啊,草率从事容易让人非议,况且以你的才能,在地方历练几年,迟早能召回朝中,想必到那个时候,你将会久留京城啦。”
“当世言之有理。”沈遘点头说道:“天子隆恩,使我等奉旨差遣诸地,自然不能有违圣命,在地方上有所作为,才算是对得起陛下的器重。”
“行了,景纯自幼在汴京里长大,从来就没有出过远门,如今就要远离家门,不知到什么地方赴任,心中偶有感慨,这也是人之常情。”滕茂实轻声说道,似乎有些黯然之色,显然是勾起了对家乡亲人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