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县尉李世达,楚质了解得不多,而且从来就没有打过照面,但是怎么说也是自己的手下,就算心裏再怎么不在意,起码要装出同仇敌忾的模样来,免得人家说自己不体恤下属,况且李世达大大小小也是朝廷官员,却被人袭击,若是自己身为知县,如果漠然置之,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不是说两村械斗,李世达前去处理了吗,难道调停不成,反而引发民乱,寻思了下,楚质有几分担忧,固然刚刚上任,发生些动乱也没有自己什么事,也不用背负什么责任,问题在于,总归是自己的治下,出了什么乱子,收拾残局的还不是自己,毕竟楚质的心思是希望钱塘县风调雨顺,县泰民安的,安安稳稳过了三年,然后申请调回京中,麻烦事自然是越少越好。
“回禀大人,前几日,县里接到报案,说安溪镇的张村与李村打起来了,伤及了许多的过往路人,奉州衙大人之令,李县尉带着几个兄弟前去查看情况……”回来报信的衙役连忙叙说起来。
去到事发地点之后,摆足了官威的李县尉自然是震慑住了两村村民,经过他的淳淳教导,本来两村村民已有和解的意图,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张村的村民居然把李世达给打了,这席话下来,听得楚质满头雾水,衙役说得含糊其辞,吞吞吐吐,词不达意,事情的来龙去脉是什么,根本就没有说清楚,末了居然还请求楚质赶快带领县衙弓手前去平息暴民之乱,以示朝廷之威。
楚质眉头一皱,略有些不满,就要开口斥责之时,却听刘仁之轻声道:“尔等且先下去,此事待知县大人与我商议之后,再作定夺。”
几个衙役书吏看向楚质,见他什么表示也没有,连忙微微行礼,退了下去,片刻之后,衙堂内只剩下楚质与刘仁之两人。
“下官自作主张,僭越之处,还请县尊恕罪。”轻步上前合上房门,刘仁之告罪说道。
或许还没有真正的进入知县角色,楚质对于县尉被打的事件也没有那么上心,反而很好奇的想知道,刘仁之神神秘秘的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这事,是否另有隐情?”楚质不是笨蛋,见衙役比划半天,却没有说上一句有实质内容的话,就明白事情肯定不简单,两村为什么要械斗,李世达是怎么调停的,最后又为什么被人家打,被打之后的情况如何,这些关键的问题却语焉不详,置身事外的楚质,当然看得很清楚。
“倒也谈不上隐情。”刘仁之苦笑道:“只不过这件事情不太好管而已。”
“怎么不好管,说来听听。”楚质饶有兴趣问道。
刘仁之点头,沉默了片刻,叹声道:“一时之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我问你答。”楚质微笑道:“那张李两村为何事情而械斗?”
“这个下官也不知。”刘仁之轻微摇头说道:“不知何时起,张李二村就已经结怨,反正多年来,从未停止过纷争,特别是近两年,每隔段日子,经常为些琐碎小事斗上几次,任凭县衙如何的调解、施压,而效果却甚微。”
“琐碎小事,例如……?”楚质好奇道,无风不起浪,好端端,就算是祖上结怨,最多是老死不相往来,怎么可能经常械斗呢,要知道打架斗殴可不是闹着玩的,稍有不慎,出现伤亡的情况也不稀奇,当然,也有可能就是因为死了人,所以怨恨越积越大,没有得到彻底的解决,才会继续循环往复,争斗不断吧。
“上个月,张村的某村民走到李村附近吐了口唾沫,在李村某些村民看来,这分明是在挑衅,于是乎上前揍了那人,随后张村派人前来报复,就这样开始打上了。”刘仁之摇头说道:“粗鄙乡民,蒙昧无知,不服教化,只懂争勇好斗,实在是可悲可叹。”
“取其案卷来。”楚质皱眉说道。
“大人稍等。”刘仁之轻轻拱手,出去片刻立即返回,怀里抱着厚厚的一叠案卷,搁放在楚质书案前,轻声道:“这些便是两村历年来纷争的事由,请大人过目。”
看着堆放在案上,差不多高过胸前的宗卷文书,楚质也有几分惊讶,稍微翻阅片刻,发现还真如刘仁之所说,两村真的是经常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生争执,然后演化成为械斗事件,这还真是有些奇怪啊。
“对了,刘主簿,那李村,是不是和李县尉有什么关系啊。”楚质仔细查阅案卷,一边看似随意的询问起来,真的只是随口问问,毕竟古代有异地为官的规矩,李世达身为县尉,籍贯绝对不可能在钱塘,更加不用说家在李村了。
“倒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五百年前是一家,一笔写不了两个李字,认了个亲而已。”刘仁之微声说道,反正迟早会知道的,而且这种事情在官场上也比较常见,异地为官的人没有根基,自然要地方上的支援,对双方都有利,当然一拍即合。
难怪案卷上的量刑这么轻,原来是有人关照,楚质有些明了的点头,的确没有感到奇怪,当初在祥符县的时候,三叔楚潜也有几个子侄外甥,况且这种认亲结义的事情在历史上屡见不鲜,当年的宋太祖为了笼络众将的心,还与他们结拜为兄弟,随后在众兄弟的帮助下,最终得以顺利登基称帝。
“那么张村走的是谁的关系?”楚质问道,这也是常理,既然李村有李世达的关照,居然奈何不了张村,难道还说明不了问题吗。
“是……”犹豫了下,刘仁之就要说话时,衙堂外传来阵阵急促的拍门声。
“有何事情。”楚质扬声问道。
门外随之传来衙役的声音:“大人,仁和知县来访拜会。”
没有等楚质有所反应,却听刘仁之凝声道:“怕是来者不善啊。”
到了杭州城钱塘县,楚质也抽些时间了解清楚杭州其他县的情况,知道仁和县也设在杭州城内,与钱塘县各占据城中一角,两县合起来,差不多占了杭州城的大半地方,或许应该说,杭州城其实就是由钱塘与仁和县为基础发展而成的,自然也清楚仁和县的知县名字叫张元善……
“刘主簿,那张知县,该不会是张村的……”楚质惊疑说道。
“大人推测的没错。”刘仁之微微点头,心裏忍不住轻叹了口气,这李世达还真是不够机灵,以前与知县关系密切,有所仰丈,自然能与仁和县的张元善抗衡,而如今知县已经离去,居然不知收敛,别惹出什么事端来才好。
同僚多年,刘仁之岂能不知道李世达的性子,说是前去调停,但是到地方之后,在李村村民的哀求下,肯定会偏帮李村,莫非是做得太过,把张村给惹急了,才会……
“刘主簿,走吧。”楚质起身微笑道:“一同前去迎接张知县。”
县衙会客厅中,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身穿知县官袍的青年挺胸直腰的坐在椅子上,炯炯有神的目光不过闪烁光芒,忽然听到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依然安坐不动,直至见到楚质与刘仁之连袂而来的身影,这才起身迎了上去。
“想必这位就是楚少兄了,冒昧前来拜访,万望见谅。”张元善轻笑行礼,似有几分托大的意味,眼睛掠过一丝讶意,没有想到楚质这般年轻。
这人比较强势,掩饰了下心中的感觉,楚质微笑回礼道:“不敢,如不是新官上任,事务繁多,清闲不下来,按礼应该是由在下前去拜会张兄台的,如今却反了过来,在下心裏还真有几分不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