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逼迫,陈氏两兄弟自然痛哭悔恨,承认自己的错误,决定发扬兄友弟恭的优良传统精神,将田地让给对方,自己丝毫不取,只希望知县大人收回成命,而楚质自然是再恐吓几句,见两兄弟抱头忏悔,也不管他们是真心实意,还是迫无奈装模作样,顺势收回状书,勒令他们回村思过,悔悟之后再到县衙听判。
案子告一段落,待陈氏兄弟几人离去,刘仁之微笑拱手道:“大人高明,如此决断,从此以后,两人定然友恭亲爱,不再为田地之事发生争执。”
“希望如此,老父尸骨未寒,两人就开始争夺田地,若再不知悔悟,我就定要判他们一个不孝之罪。”楚质冷声说道,利令智昏,果然古今难免,感叹了片刻,想起沈辽还在后衙之内,连忙返回。
“睿达兄,这次多亏你的提醒了。”楚质含笑行礼,再次表达自己的谢意,觉得沈遘的推荐果然没错,沈辽确实是个合适的幕僚人选。
“从始到终皆是大人自己审讯定案,我可不敢居功。”沈辽说道,不像承认自己从中帮到什么忙,推测出些沈辽的心思,楚质轻微一笑,也没有再就些事纠缠下去,转而与之聊起关于书法字画的逸闻奇事。
楚质固然有心开口邀请沈辽做自己的幕僚,但是凡事讲究循环渐进,来日方长,也不用着急,况且今日沈辽能到县衙拜会自己,而且还有所提醒,这就证明自己的诚意还是有些作用的。
接到吏部的公文后,杭州州衙,准确的说应该是隶属杭州的各个官衙,不管是路一级的,还是乡镇级别的官衙纷纷开始忙碌起来,名震天下的范相公前来赴任,怎么能不给他老人家一个良好的印象。
因为不知他要走哪条道路,干脆只要通往杭州城的沿途驿站,都得布置房间,准备饮馔,包括交通工具、脚力人夫、侍候应差等一应大小事宜,都得考虑周全,而各县衙也没有闲着,纷纷集中起来,商议接印日期和仪注,应该要怎么样迎接范公的入城仪式,还有治安护衞工作,还要抓紧时间整理县衙内的案卷、编造账册等等。
而楚质身为钱塘县的知县,也是迎接工作的主要负责人之一,简直可以用忙得不亦乐乎来概括他这几日情况,幸好刘仁之既有过被人迎接,又有过迎接别人的经历,相对而言,经验自然要比楚质丰富,得益于他的指点,楚质总算能勉强的应付过来。
一切安排妥当,将各项工作吩咐给手下,本以为可以松了口气,但是听到奉令调查县里河流情况的书吏们的汇报,楚质的心情又郁闷起来,除了杭州城外几条较大的江河溪水还能充沛支持农田灌溉之外,一些地势较高地方的河流井水比之以前,基本少了三分之一左右,严重的已经干旱见底。
接到命令之时,某些书吏衙役还以为新上任的知县大人准备拿他们来立威,但是在外面走了两圈,见到江河溪流的情况,只要脑子还算不笨,也该明白怎么回事了。
综合各人汇报的情况,县衙内的众人也清楚干旱准备来临,无根无业,只是在官衙内谋生的胥吏,对此情况自然是毫不在意,只要西湖之水不干,旱情对住在城里的他们丝毫没有影响,然而县衙之中的大部分们衙役书吏在城外有田有地,眼看收成之期将至,却面临着如此情况,自然让他们忧心忡忡,眼巴巴的盼着知县大人有什么主意。
“大人,旱灾要来了,应该怎么办?”某个书吏急切问道,也不怪他着急,县衙之中固然油水不少,养家糊口绰绰有余,但是书吏们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会在官衙内呆得多长时间,官场诡谲难料,今日还在县衙里办公,说不定明日就得收拾包袱走人。
所以机灵的胥吏,只要有些积蓄,当然是选择购买田地,雇人或者让家属耕种,干旱来临,可能导致颗粒无收,就要到手的利益转眼间就没了,换成是谁,心裏肯定高兴不起来。
“大人,夏税还未纳完,却逢此旱情,百姓怕是无法承受啊,大人应该将此情况上报朝廷,申请减免或延期交纳,不然无法按期交纳完成,朝廷又要责斥。”刘仁之说道,额眉紧锁。
宋代的赋税采用的是唐代的两税法,即只征收夏税与秋税,夏税以五月十五日起征,七月三十日纳毕,秋税起纳时间统一为九月初一日,十二月十五日纳毕,而且可以根据地区作物成熟期的差异调整时间,可见宋朝时候就已经有因地制宜的说法了。
“大人,小的回城时,在路上看见一些流民托家带口的朝城中方向行来,听其口音似乎不像是本地人士。”一个书吏说道,话虽然只说了一半,但是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不是本地人,是其他县的也就罢了,就怕是其他州的,那更加的麻烦了。
“还有什么情况?”楚质问道,表情非常淡定,似乎对眼下的旱情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确实也是如此,心裏固然有些忧虑,但是这两天楚质也想通了,这种大事可不是自己一个人能解决得了的,天蹋下来还有高个顶着,自己只是小小的从八品芝麻县官,上面还有知州及朝中的大臣,况且还有个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的大才就要驾到,想必区区的旱灾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情。
见众人摇头,楚质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按刘主簿的意见,将此事上报朝廷,申请减免夏税、开仓放粮赈灾。”
说到放粮赈灾,楚质的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诸多电视剧里古代的赈灾场面,什么官员贪污腐化、以次充好、粮食中掺杂沙石等等,希望这种事情别让自己碰到,不然的话,自己可是很有兴趣写几封匿名信给在知谏院里任职的包拯的。
“大人,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解决旱情了吗?”某个书吏还不死心,轻声建议道:“要不试下开坛求雨,听说净慈寺的和尚求雨非常灵验的,大人可以去……”
冷冷撇了眼那个书吏,楚质就要责斥对方封建迷信,却突然醒悟过来,这是古代的特色,自己不迷信,总不能阻止人家迷信吧,责斥也没用,有心告诉他们雨水是怎么形成的,但是知道他们肯定听不懂,干脆沉默以待,心中轻轻叹气,如果是在现代还好些,可以应用各个技术缓解旱情,可是在如今,却只能有心无力。
见到楚质沉默不语,众人也猜测出他肯定不同意,也识趣的告退离去,家中颇有些银钱的,却打算请几个高人道士到家中田地里施法求雨,而心中不信求雨有效的,纷纷捎信回家,让家中老少做好干旱来临的准备。
一时之间,干旱的消息在杭州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楚质相信堵不如疏,反正旱情这么明显,能瞒得了城中居民,却瞒不过乡镇的百姓,反正迟早要知道的,自然是先提前公告,让众人心裏有个准备。
况且也不是所有的地区都有旱灾,有些地方江水河流密布,根本不用担忧,而且城中的大部分居民,并不是靠耕田为生,听闻有旱情,最多是多卖几石米粮备用而已,根本乱不起来,唯一引发的后果,就是米价有所提升罢了。
但是这时的杭州,固然没有明清时苏杭熟天下足的谚语,却也称得上鱼米之乡,是江南地区的粮食产地,古代时候可不像现在一样,没有储粮的习惯,一般的殷实之家,家中肯定备有一年的粮食,而那些地主豪绅,三五年不买米也不用担忧,至于那些粮商就更加不用说了,所以米价只是有些微的波动提高,根本没有什么影响。
最主要的是,现在只是发现有旱情,干旱的情况并不十分严重,天有不测风云,如果突然下那么一两场雨,可能所谓的旱情立即缓解消失也不稀奇,所以城里某些人对于楚质大张旗鼓的宣传旱灾要来的消息十分不以为然,在背后非议不已,认为楚质肯定是受了粮商的好处,才故意散布这消息。
“鼠目寸光,短视之辈。”沈辽冷嘲热讽道,满面的不屑。
“睿达,人家只是有所异议而已,没有必要这么损人吧。”沈瑶笑盈盈说道,明眸微波流盼,秀美的容颜越发显得娇艳妩媚。
“江河之水减半,岂是一两场雨水可以解决问题的。”沈辽冷哼道:“如果相信他们之言,不提前做好准备,怕到时候的米粮价格会更加高。”
“这么说来,囤积居奇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嗯,待会让十七去荆南拉几船米粮回来才行。”沈瑶微笑说道,秀眉微扬,有几分少女似的天真可爱。
“不怕别人在背后咒骂,你尽管如此。”沈辽淡淡说道:“奸商的名声或者你不在意,但是小心血本无归。”
“血本无归!怎么说?,别人也就罢了,你怎么能咒自己的亲姐姐。”沈瑶惊讶说道,美目掠过一缕笑意。
“别装糊涂。”沈辽似乎有丝无奈:“每逢干旱,哪次朝廷不开仓放粮,而且还限令商店米铺不得提价,如果是以前的马知州或者还能容忍这种事情,但是范公的手段姐姐应该知晓,谁敢在他面前玩囤积居奇的把玩,与自寻死路也差不多。”
“唉,也不知朝廷大臣的脑子是不是糊涂了,居然让这个人到杭州来,分明就是挡人财路嘛。”沈瑶叹息说道,一脸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