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官员有人深谙这个道理,有人似懂非懂,有人干脆糊里糊涂,只觉得楚质纯粹多此一举,既然有心帮助,直接发钱下去就行了,何必转几个弯子,却不知人活一张脸,只要自身有能力,谁愿意靠别人人施舍度日。
而且古代民风还比较纯朴,能心安理得享受嗟来之食的怕是没有几个,当然天性懒惫之徒自然另当别论,烂泥总是扶不上墙的,然而城外的是流民百姓,而不是乞丐,或许不理解什么叫做自尊之心的概念,但是羞耻感觉还是有的,懂得靠自己双手养活自己和家人,总要比接受别人的接济强。
各位官员发言完毕,目光看向范仲淹,不管出的主意是否可行,或者有什么疏漏的地方,都要经过范仲淹的赞成或补充,不然也没有实行的可能。
范仲淹沉默不语,炯炯有神的眼睛泛出思索之色,考虑片刻,才缓声道:“旱情严重,放粮赈灾势在必行,事急从权,不必等朝廷之令了,顾通判,此事由你负责。”
顾通判轻轻点头,其实放粮救灾之事,除非是官员谎报灾情以中饱私囊,不然朝廷肯定会允许的,提前行事也不见得要负上什么责任,不然他也不会出这个主意了。
针对各官员提出来的建议,范仲淹轻声点评起来,或者点头赞许,或者加以拾缺补漏,或者予以否决,态度温和,让众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就算自己的主意没有被采纳,心中却丝毫没有怨念。
“张知县,明日你带着几精通水利的官吏,到杭州各县查视。”范仲淹说道,显然是同意了张元善刚才的提议。
“下官遵令。”张元善起身拱手道,心中有几分兴奋,要是自己的主意行之有效,功劳肯定是少不了的,既能安抚地方百姓,又能得到政绩,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当张元善坐下时,其他官员露出专注之色,刚才范仲淹与楚质的对话让他们似乎明白,但又迷惑不解的,如今该揭开谜底了吧。
“嗯,先这样吧。”沉吟了下,范仲淹开口说道:“希望诸官齐心协力,帮百姓渡过灾荒,保地方之安宁。”
“职责所在,义不容辞。”在场的官员立即起身齐声说道,随之非常识趣的告退而去,走回身走了几步,却听范仲淹说道:“楚知县暂且留下。”
诸位官员步伐停顿了下,看向楚质的目光复杂多样,但可以肯定的是,羡慕之色占了绝大部分,等了几息,发现范仲淹没有再喊其他人,只好带着一丝遗憾心情离去。
“范公。”楚质回身行礼,心情嘛,也很复杂,喜悦、激动,还有些心虚。
“坐下说话。”范仲淹轻声说道,楚质乖乖说了下来,心情居然有些忐忑。
微微打量了下,范仲淹唇角泛出轻微笑意,说道:“楚知县,对于如何安置流民,老夫确实别有用心,你可有什么办法解决?”
“太守大人心中自有打算,就不须下官多言了吧。”楚质小声说道,真的很心虚,这几日,抽了些时间回忆解决干旱情况的办法,现代的办法没有技术支持派不上用场,那就想其他的手段,思来想去,还真给他想到了,只不过主意很常见,但似乎是人家范相公开的先例,当着人家的面,将人家的主意说出来,似乎太不地道了些。
正如楚质所料想的一样,当日在安溪发觉旱灾将至时,范仲淹也随之放弃立即赴任的打算,在杭州城各地方走了遍,发现旱情如期而至,大片的水稻枯萎,颗粒无收,百姓被迫离开村庄,情况要比想象中的严重,范仲淹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到任之后的十来日,范仲淹并没有闲着,而是在殚精竭虑的思考着解决之道,就在昨日忽然接到楚质的汇报,说是准备在城外空地建筑什么临时安置房,供流民百姓居住,请求州衙予以支持。
尽心为民,值得表彰,只看了个开头,范仲淹就对楚质的提议十分的赞成,就要提笔批示之时,却发现公文后面还附有份清单,上面详细的将建筑安置房所需要的钱粮,一笔一笔的列了出来,让人一目了然。
人都活不下去了,谁还理会什么生态环境,城外山上尽是竹木,可以就地取材,所以木料、泥瓦加起来才十几贯钱而已,清单上最大的支出反而是工钱,区区百来两百贯钱的账单,范仲淹自然不会放在心上,顺手写了个允字,就要盖上印章,但是呈报公文的官吏却多嘴说了几句,却让范仲淹迟疑起来。
既然让流民衙役动手建房,还要什么钱粮?范仲淹暗暗沉思,要是说楚质借口贪没这些钱粮,范仲淹自然是不信的,从某个途径了解到楚质的家庭背景,清楚楚质未必会将些许钱粮放在眼里,而且既然能拒绝张村的谢礼,可见其清正之心。
钱是给流民的,其中是否有什么深意,寻思片刻,范仲淹脑中灵光闪现,额眉轻轻舒展,有些明了起来,心中有了主意,才决定召见杭州城中各官前来商议对策。
“听你之意,似乎知道老夫的打算?”范仲淹微笑说道:“但是老夫还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打算呢,所以也很好奇,你不妨说出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