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一县之尊,岂会为区区数百贯钱而耍赖。”丁行周笑斥道:“你呀,小人之心,而楚知县可是个君子,你可不能以自己之心来度测人家之腹。”
“东主教训的是,下人不就是小人吗。”管家笑呵呵说道,丝毫没有羞恼之意。
“皮厚。”丁行周笑骂了句,端起杯子小饮了口佳酿,微微皱眉,轻声自语道:“昨日还好端端的,怎会一日之间流言四起,这事,似乎有些蹊跷啊。”
“能有什么蹊跷?”管家迷惑道。
“你不觉得奇怪吗。”丁行周说道:“城中坊市刚开时候还没有什么动静,可就在短短的一个时辰内,城中官仓缺粮的消息立即满城皆知,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些了吧。”
“我却没有觉得。”管家说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况且还是如此要紧的消息,大家自然是口耳相传,希望亲朋好友尽快知道,做好防范。”
“或许你是对的。”反正事情由官大人们担着,与自己无关,抛开疑虑,丁行周尽情畅饮起来。
相对而言,楚质与刘仁之却没有那么幸远,连续拜访了几户人家,也算是颇有收获,直到戌时末,见夜色已深,两人才打道回衙。
后衙院子之中,悬挂的灯笼将院子映得如同白昼一般,院子中央的桌案上摆放着几盘热气腾腾的佳肴,还有一壶淳酒,有两人在对酌,天上的一轮半月透明而洁亮,清幽的光芒映照大地,将二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辛苦大人了。”刘仁之举杯示意,微笑道:“为求米粮,奔波了几个时辰,自已却粒米未尽,可见爱民之心,下官敬大人一杯。”
“这裏又没有旁人,刘主簿又何必虚赞。”听到赞誉,楚质却没有丝毫笑容,轻叹说道:“辛苦不辛苦倒是其次,只怕是有愧太守之托。”
“大人宽心,才一个晚上,我们已经求得三千石米粮,想必明日的收获更大。”刘仁之劝慰说道,心中微叹,这话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要知道按照楚质先易后难的策略,刚才他们前去拜访的都是些在官生中登记在案的积善人家。
所谓的积善人家,说白了就是平日积极响应官衙的号召,出钱出力做善事的富户,这些人或者是想官员承情,或者想借机卖好以达到某个目的,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官衙要求的事情,与自身利益没有太大冲突,或者利益冲突不大时,一般都乐于按令行事,然而一县之中,自然不可能人人都会如此的,有些后台够硬的士绅,不卖官衙的账也是常有的事情。
“刘主簿不必好言安慰。”楚质轻声道:“如今官仓少粮也不是什么隐秘之事,粮价上涨也是自然的,有些人显然是存了异样心思,玩想囤积居奇的花样,想借次机会捞一把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刘仁之沉默不语,知道楚质话里意有所指,刚才他们一家一家拜访下去时,与丁行周一样,知道他们前来的目的之后,一些富户,或不假思索,或考虑片刻,纷纷应允明日送粮到官衙,不过能给千石的却没有了,最多的无非就是五百来石,最少的百来石。
当然,有些存粮不多的也怪不了人家,毕竟逢灾旱时期,秋成无望,年关不远,人家自然要留粮过冬,然而最让楚质与刘仁之感到愤慨的是,有几个富户,家里明明是开米行商铺的,仓库存粮过万石,听闻二人来意时,要么是顾左右而言他,推托不过时,才应允百来石,要么就是吱吱呜呜不肯表态,想糊弄过去。
楚质脸皮不够厚,刘仁之也是温良之辈,明知道这些人有力而无心,也不好意思点明,与之撕破面皮,只有心中气愤,冷面告辞离去。
“果然是流言蜚语,杭州城中不是无粮,而是粮不在官仓之内。”楚质轻抿了口酒,淡声说道:“囤积居奇固然一本万利,但也要小心玩火自焚。”
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楚质心裏也清楚,开米行店铺的商贾没有那么笨,肯定在米价飙升到某个百姓容忍的最大限度时候,抛售囤积的米粮,而且高明的商人还会采取循环渐进的办法,有步骤的慢慢涨价,一步一步,让人心中有个接受过程,压榨百姓每一个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