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三四十岁就可自称为老夫、十四五岁成人的年代,称呼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为孺子,的确有点侮辱人的性质在内。不过众人可没有反驳的意思,反而好奇杨家小子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惹得章东主如此大失风度。
“章东主,那杨承平怎么了?”有人笑了起来,语气似乎有些挑拨的意味:“若真是做了目无尊长之事,也不劳您开口,我等决然不会袖手坐视。”
大伙都是人精,知道这人在生意场上与杨承平素有积怨,纷纷哈哈一笑,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客套话,好像是应承了,其实根本没有表态。
章东主也是久经商场的老狐狸了,怎么可能不了解其中挑拨之意,左耳进、右耳出,权当做没有听到,客气的表示了谢意,淡声说道:“事情与诸位也有些关系,刚才下人的报信说,杨家小子不理会大伙的协定,私自开铺卖粮了,而且价格与官铺一致。”
其实人家根本就没与他们有什么协定,章东主这样说,无非是想激起众人同仇敌忾的心理罢了。要知道杨承平家大业大,主要经营的虽然不是米粮生意,但其下有好几间大粮铺,库存丰厚,米粮可不那么容易卖完。而本来按照他们的计划,是想等官仓米粮耗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开门做生意,以达到操控市场价格的目的,如今杨承平突然横插一脚,对他们的计划自然有所影响。
“……小子果然不识好歹。”
“毛头小子就是见识浅薄,根本不懂如何做生意,迟早会将家业败完。”
“……”
商人图利,有人挡住自己发财之路,当然纷纷表示愤慨、谴责,不过只是口中骂得欢,却没人说要制订什么方案对付杨承平,不是他们不想,主要是顾忌对方的背景,那杨承平出身名门,看姓名就清楚了,正是大名鼎鼎的杨家将子弟。
在后世,提及杨家将,人们会立即联想到七郎八虎闯幽州、血战金沙滩、穆桂英挂帅、杨门女将、十二寡妇征西、佘太君百岁挂帅等等英雄事迹,然而,这只是民间传说,并不是历史上真实的杨家。
当然,传说固然是杜撰虚构的,但也有些历史的影子在内,杨家与曹家、高家一样,也是有名有将门世家,在五代十国时就闻名于世,而将真正杨家发扬光大的就是在抗辽战役中立下赫赫威名的杨业、杨无敌。
杨业从小就擅长骑射,二十岁入仕北汉,后归附北宋,宋太宗素知杨业威名,授予他左领军大将军之职,镇守雁门关,有一次辽国大军从雁门大举进攻,杨业从小路率领数百骑兵绕到辽军背后,与大将潘美的部队前后夹击辽军,杀死辽军节节败退,生擒辽将无数,缴获很多兵甲战马,自此以后辽国军队望见杨业的旌旗,就不战而走,也便有了无敌之名。
按照演义的套路,杨业立下大功,守边的主将忌杨业威名,屡次向宋太宗上书,诽谤杨业,而这人就是大奸臣潘仁美,也就是北宋初期大将潘美的化身,潘美应该觉得很冤,其实人家对宋朝功劳确实超过了杨业,可谓是战功彪柄,哪里会嫉妒杨业啊,由此可知古代小说家其实和现在的也差不多,书里常有硬伤。
不过杨业确实是被出出卖死的,而那个小人很有可能是王洗,只不过当时潘美是主将,才顶了黑祸,杨业死后,也有儿子继承家业,其中又以杨延昭最为有名,镇守边关二十多年,呕心沥血,英勇善战,澶渊定盟之后,杨延昭又因守边有功,受到了宋真宗的信任,屡次获得升迁。
如今是仁宗时期,虽然说杨延昭已经逝世,而杨家三代人物之中又没有特别杰出的扛旗人物,可以说官运一代不如一代,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场众人可没谁敢小觑杨家,人家在军中经营多年,人脉关系盘根错节,且看在同是将门世家的份上,与其他显赫家族多多少少有些关系,本身又与西北折家世代联姻,相互扶持,固家势不显,而余威犹在。
况且说句难听的,军匪自古是一家,谁知道得罪人了,这些军汉会不会寻机携私报复回来,如果没有必要的话,可没人敢轻易得罪,所以众人也是在私底下过过嘴瘾,就算杨承平摆明了不识台举,他们也无可奈何。
就在这些百姓眼中奸商的幕后老板在愤愤不平时,州衙之中,一干官员也不平静,虽然对范仲淹有满肚子的意见,但也知道上尊下卑的道理,说话也十分的客气有礼。
“太守,下官觉得,您刚才的决定,是不是有些贸然了。”
“相公之令,下官也赞成,如今的情形,米粮涨价是必然的事情,相公固然是出于好意,但也不用操之过急,就像医治重病之人,应须一步一步来,断然不能下猛药,紧防过犹不及啊。”
这些是比较委婉的劝说,提醒,也有直接表示反对的。
“范公,恕下官直言,您就不该下此命令,如今杭州灾旱未消,百姓正逢疾若之际,因以安抚为主,岂能做这等扰乱民心之事。”
“想我杭州数十年来,粮价一直有序,如今骤然攀升,一时之间百姓无法适从,怕民心不稳啊。”
“诸位不必多言,此事老夫自有打算。”相对下属的群情鼎沸,范仲淹显得淡定许多,待众人劝进告一段落,才微笑说道,故意漠视下属们的质疑。
其实这些官员也清楚,如今杭州城的情形,米粮提价是必然的,谁也无法阻止,之所以报怨纷纷,主要是对范仲淹下令之前,没和他们打声招呼而心有不满,这让他们有被忽视的感觉。
当然,此外也有不少是真心为民打算的官员,忧心百姓之苦,就在他们想继续劝说范仲淹之时,一个衙役匆匆忙忙奔了进来,顾不上喘息,急忙行礼叫道:“太守,朝廷急件。”
嗯,范仲淹浓眉微微轻挑了下,本来还想趁着人齐,找各个知县了解下地方灾情,现在看来,也只能押后了。
见到范仲淹有正事要处理,官员位也只好纷纷闭口,识趣告退而去,而范仲淹也没有挽留,只是吩咐各县知县别着急返回辖地,留在驿站等候召见。
出了衙门,有真心为民考虑的官员纷纷摇头叹息,准备另找机会劝进范仲淹,而有些心怀鬼胎的官员,表面也是唉声叹气的,其实心裏却暗自高兴不已,甚至有心理龌龊的,忖思着是不是该往朝廷递个折子……
人心隔肚皮,楚质虽在其中,但也不可能猜透众人心思,与几位同僚拜别之后,就欲上轿返回县衙,却不想身后传来张元善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