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上四面八方皆敞开门窗,漆黑的夜空布满了棋子似的星斗,与楼内亮晃晃的烛光相辉映衬,乳白色的月光从窗口洒落进来,而池塘中的星灯光芒也倒影而来,众人身临其境反而不觉什么,但若是有人在远处观望,便觉得阁楼仿佛被群星笼罩,悬挂与半空中,如同天上的琼楼玉宇一般。
受邀客人已齐聚,作为宴席之主,沈辽的性子再孤傲,也不免说上几句欢迎光临、非常感激之类的俗套话,当然,也不用指望他表现得太过热情,举杯与来客共饮之后,也就无话可说了,实在没有待客的自觉。
或许他自己也意识到这点,放下杯子之后,俯身身子,重重的敲了几下座下地板,回响余音未尽,一阵丝竹弦乐声传来,旋律缓和优雅,如同潺潺流水,绵绵不绝,意境深邃而高远,淡泊恬然,十分符合楼内的气氛。
众人仔细聆听,却没有发现弦乐声是从何处传来的,仿佛本来在阁楼中一样,不过也有个别细心之人却可以肯定,这优美动听的旋律并非是从窗外飘来的,因为有人故意凑到窗口处,却发现自己听到的弦乐声反而变得微弱起来。
刘仁之十分懂得调动气氛,当他发觉有人对此现象表示惊讶时,立时巧妙的将话题引到这方面来,并唉声叹气道:“自从发现这奇异之处后,我百思不得其解,有段时间真是茶饭不思,多次厚颜让沈公子在楼中设宴款待,就是为了探其究竟,可惜至今依然无果,却不知各位才俊是否知其奥妙,为我解惑?”
刘仁之的话,顿时把众人的兴趣勾引上来,正如他刚才所说,在场的人都是才俊,俊这个词有年青的意思,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另有用意,反正今晚沈辽宴请的宾客,除了刘仁之之外,前来的都是二十来岁左右的青年。
若是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这些青年无一不是或风度翩翩,或相貌俊逸的人物,而且气度也是不凡,这可以从他们无意之中流露出的言行举止看出来,要么是富贵之气,要么是书卷之风,绝对没有歪瓜劣枣、粗鄙愚鲁的存在。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帮堪称才俊的人物聚在一起,在暗叹对方的气度不凡之时,也隐隐约约有比较之意,也没说一定要分出高下来,只是如同几个美女同台而立定要比出美中不足一样,不过是天性使然而已。
既然都是聪明人,所以在没有观察或考虑清楚之前,也没人争抢解答,只是在心裏盘算起来,楼中有机关肯定是必然的,但是机关设在何处,这才是重点,而且正在参加宴会,也不可能说离席跑去实地观摩考察,只能靠一双眼睛,以及自身的才学见识,推理判断其中的原由。
首先可以确定一件事情,既然有弦乐声,那说明有人在演奏,从旋律可以辨别出乐器分为琴箫罄二胡等,显然是个有几人组成的乐队,而阁楼门窗敞开,中间并无屏风绸纱之类的摭挡之物,一目了然,不可能再藏下其他人。
那乐队肯定是在楼下,问题在于,按照以往的常识,楼下的弦乐声,一般是从门窗处飘散进来,而今情况并不是这样,毕竟大家都不是聋子,门窗尽数开敞,有声音飘进谁能分辨不出来。
作为县尉,李明达时常接触些刑侦案件,推理能力可能要比常人反应较快,就在众人还在仔细打量产阁楼内布局环境时,他心裏已经隐约有了些想法,出于职业习惯,他在思索的时候,总是喜欢在别人脸上扫视,目光瞟过沈辽,突然灵光闪现。
沈辽敲击地板为号的举动从李明达的脑海中掠过,嘴角自然泛起一缕笑容,当发现张元善也若有所思的看向沈辽时,害怕他争先抢答,当下没有再细加思虑,开口说道:“依在下看来,传声之源来于此。”说着李明达也俯身击地,或许是因为地板辅了层毡毯的原故,任他如何敲击却没有声音。
李明达愕然,随之心中喜悦,显得更有把握起来,既然沈辽能敲出声响来,而自己这边却没有,那岂不是证明这些板块肯然另有干坤,说不定有几块是镂空与下面接连的,为了美观大方,所以才铺上一层毯子。
当李明世将自己的想法讲述出来后,有些人或者隐约也是这样寻思的,闻言纷纷轻微点头,认为有理,见此情形,李明达心裏有点得意,洒然笑道:“沈公子以为如何?”
自然,也有几人不认同他的看法,摇头表示反对,不过李明达全当他们是在嫉妒自己的机敏,并没有放在心上。
见到众人看向自己,沈辽只是淡然微笑,没有承认或否定,而刘仁之却笑道:“李县尉的反应果然快速,当初我可是寻思了许久才想到这个……”
说着故意停顿了下,当李明达下意识的露出矜持的笑容时,刘仁之却摇头晃脑叹道:“可惜的是,当我以为就是这个原因,让人将毡毯移开,仔细搜寻敲打,才发现整个阁楼内,只有沈公子座下的那块木板能敲得响,其余的全部毫无动静,且板块之间严丝密合的,连丝缝隙都没有,更加不用说镂空孔洞了。”
李明达笑容立时僵滞,渐渐敛去,虽没人嘲笑,但他却感觉很不舒服,不过他也知道,以刘仁之的性格,在这种场合,肯定不会撒谎欺瞒众人。
“而且平铺的木板每块都有两寸厚,而且还是双面夹层,夹层中间竹木纵横交错,若是将门窗紧闭,在这大声叫喊,人在外面也未必能听得见裏面的动静,所以说声音肯定不从这裏传入。”刘仁之继续说道,满面的正经之色,好像不是在说笑。
而且听起来也非常有道理,要知道现代房屋的隔音设施,也是采用在墙壁内夹加棉絮的办法起到吸音作用,再加上有绸布毡毯的摭挡,形成一个静音密室不成问题,这种巧思让楚质在心中感叹不已,没有想到宋代也有这种手段,看来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真是层出不穷,后人应当加以挖掘保护才是。
只不过,好像感觉算漏了些什么,楚质抚着唇角忖思,执筷挟了片薄透多汁的羊肉放入口中,咀嚼几下,真是美味可口,仿佛经受不住美食的诱惑一样,楚质干脆不再思考,而是将注意力放在餐桌上,一边端杯小饮,一边吃得不亦乐乎。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对面的大舅子许汉卿,频频举杯示意,这让杨承平有些好奇起来,忍不住侧了下身体,朝许汉卿示意了下,轻声道:“许兄,那人……,是你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