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是雨水连绵的几日,不能外出也将他们憋坏了吧,望着稚童们纯真的笑容,楚质放下帘布,心情十分舒畅,灾难就要过去了,的确令人高兴啊。
“楚大人……”步入衙州,楚质仿佛成为衙中最受欢迎的人,每个见到他的官员、书吏、衙役都笑脸招呼行礼,而楚质也露出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客气有礼的回礼,并表明了来意。
“太守有吩咐,楚大人来到之后,直接前去书房即可。”
这个待遇很让人羡慕,要知道书房是个比较私人的地方,并不适合处理公务,反正上任以来,对于下属官吏,范仲淹从来没有邀请过他们前去书房相谈,而今唯独楚质有此机会,其中有什么含义,官吏们自然清楚。
在衙役的引请下,楚质很快来到书房前,房门虽然敞开,隐约也能见到范仲淹的身影,似乎还与个人在交谈商议什么事情,他也不敢贸进,站在庭院的台阶前,恭声道:“太守,下官楚质奉命而来。”
“进来。”房中沉默了下,才传来范仲淹的声音。
楚质轻快走入书房,也没有细看房中情形,径直朝坐于首位的范仲淹行礼起来,还没有开口问候,就听旁边有人笑道:“呵,原来是小郎到了,那日没看清楚,今日倒要仔细瞧瞧坊间广传的好官是什模样,相貌果然不凡,好个风流人物,与六郎年轻时一般,却不知可相中了哪家闺秀,若是没有的话,老朽……”
那人看来也是个能说会道的,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不过声音却充满热忱,可知其是好意,也不惹会人生厌。
不过那人也太过热情,而且说起话来连绵不断,楚质有心开口,却没能找到插嘴的机会,还好旁边的范仲淹微笑说道:“三哥,不用多说了,人家已经与人有姻,女方家境可不凡,你可莫要胡乱扯线,多生事端。”
“哦,真是可惜,还想说老五房下有个标致闺女,与他正好相配,没想……”那人懊恼似的说道:“小郎也真是的,年纪轻轻的为何这么早娶妻,也不多等两年。”
楚质闻言,有些哭笑不得,穿越以来,从来都是听人劝自己早些成亲的,今日却有人让自己晚婚,这人的意识还真是超前啊,起码领先时代近千年左右。
而这具有超前意识的人正是当日指着楚质鼻子大骂的老者,他还有个身份,乃是范仲淹的堂兄,名叫范仲温,苏州人士,前些时候,接到范仲淹的来信,不顾身体年迈,亲身奔赴杭州而来与之商议。
商讨之后,明白范仲淹的打算,范仲温所欣然接受了范仲淹之托,正准备返回杭州依此行事,没想到赶上范仲淹身体不适,自然不肯立即回去。
楚质虽然不清楚范仲温的身份,但是从范仲淹的称呼中就明白眼前老者与其关系菲浅,自然不会失礼,笑道:“长者所言甚是,若有下次,小子一定晚两年再订亲。”
“好,理应如此。”范仲温大笑,随之反应过来,这种事情哪里还有下次,顿时故意板着脸说道:“小郎真不厚道,是否故意寻老朽开心。”
说着脸上又浮现出笑容,站了起来向外走去,说道:“好了,老朽也不耽误你们说正事,先下去回避片刻,谈完了记得叫我。”到了他这般年纪,对于礼节之类的也没有以前那么讲究,况且从范仲淹的态度中,他也知道楚质不算外人,所以十分的随意。
起身目送范仲温离开,重新落座,范仲淹示意楚质也坐下,打量片刻,说道:“你身子现在感觉如何,可好些了?”
“劳太守关心,下官已无大碍。”楚质恭声回答。
“这裏不是公堂,不用那么拘礼。”范仲淹微微摆手,自嘲说道:“差点忘记你并非老夫,年轻气血盛旺,复愈自然快些。”
停顿了下,目光掠过一缕怀念,他又喃声感叹道:“当年老夫在西北沙场旅居数载,期间从未患病卧榻,而今才让区区雨水淋身,便将老夫放倒,真是老了。”
看着发鬓如霜的范仲淹,还有他这几年来受到的待遇,知道他其实并不是年老体弱染病,而是心中郁积成疾,楚质心裏有些酸酸的感觉,低下头来,轻声道:“范公何出此言,姜尚八十出山,助武王兴周伐纣,功成身退之后,还治理齐地,使得百姓丰衣足食,从未听其言老,范公可不能妄自菲薄。”
“老夫何德何能,岂敢堪比姜相,只希望百年之后,不要落得个骂名就好。”范仲淹说道,意志好像十分的消沉,也从侧面说明,他对于楚质的信任,不然也不会真情流露。
作为一个政治家,范仲淹当然明白,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背负着朋党之名而遭到贬职,虽问心而无愧,但却不知后人是如何评价自己,然而熟悉历史的楚质,却知道范仲淹的担心是多余的,有心安慰,不过总不能开口泄露天机吧。
想了片刻,楚质说道:“范公之才,不仅能与姜相比肩,定然还可与管仲、商鞅一样流芳千古。”
“管仲尚可,然商鞅之名却不怎样啊。”目光轻瞥了眼楚质,范仲淹似笑非笑道:“而且还是不得好死之辈。”商鞅变法强秦,最后却被秦王车裂,范仲淹也是因为实施新政而被贬谪,两人的经历,还是有一定的相似之处的,拿商鞅与范仲淹对比,的确不吉,好像有点诅咒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