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范仲淹扬眉,如果是换成几个月前,楚质敢说这句,他怕是立即翻脸赶人,但是经过几月的接触,范仲淹对楚质的好感日渐月增,不仅可以用欣赏来形容,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青眼有加。
谁都清楚,只要看一个人顺眼,哪怕对方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只要不太过份,都能容忍得下,此时的范仲淹也是如此,以为楚质有什么学问上的事情向自己求教,当下和颜笑道:“何事,但说无妨?”
楚质不敢怠慢,连忙将自己的诗词呈上,谦恭说道:“太守,前段时间,老师说要考校下官的功课,却没定下个章程,圣人有语,吾日三省吾身,下官揣摩,觉得老师或许就是要下官反思自己的学问得失,加以总结。”
“如此,下官便生出了版刻出书的念头。”楚质一脸的惭愧之色说道:“诗词虽非大道,然,下官自知才疏学浅,只是粗通经典学问,不敢献丑,只能以此来卖弄,希望能博老师欢心一笑,历经几月,书已成稿,但下官却不自信,今日前来,只求太守予以指点。”
诗词才入手,随意翻开,未读内容,却如同初儿一样,范仲淹立即被书籍的色彩所吸引。
自然,作为一朝宰相,朝廷的重臣,喜怒不形于色是最基本的本事,心中固然惊讶异常,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这书你是托哪家印社版刻的?”
“城中西林印社。”楚质微笑解释起来:“才开张不久,但是实力非同一般,短短两三个月已经成为杭州数一数二的大印社……”
虽然有自卖自夸的嫌疑,但是话里也没有多少虚浮。
范仲淹轻轻点头,不置可否,对于商业方面的事情,他没有成见,但是也不会太过关注,自然不了解印社的底细,更加不会感兴趣去查探,出于历史的局限性,他也不可能知道彩印技术的进步意义。
“书籍印制得倒是不错。”仔细翻阅片刻,范仲淹淡淡说道:“只可惜,内容却不怎么样。”
很正常,楚质一点也没有感到失望,或者不服,毕竟经常受到何涉这样的打击,早就已经习惯成自然,况且范仲淹是什么人物,如今的文坛领袖,宋学的奠基人。
像那些闻名后世、大名鼎鼎的唐宋八大家之流,比如欧阳修、王安石,现在就算文声已显,但却被范仲淹压得死死的,冒不出头来,直到范仲淹逝世,才开始为世人所知,而成就他们名声的古文运动,其实在他们之前,范仲淹已经开始推广提倡,只不过被欧阳修等人发扬光大而已。
人家是做大学问的,像诗词这种供人嬉玩游戏的旁枝末艺,岂能入得了他的眼,对此楚质心裏也有了些准备,自然能够直面惨淡的打击,一脸的不为所动,颇有不以物喜,不以已悲的模样,落入范仲淹的眼中,对他的评价又悄然高了几分。
“万望太守赐教。”楚质诚恳说道。
“从书中的註释可知,这本诗词集你也费了不少心血。”范仲淹说道:“然而,看似首首精品,但却主次不分,显得过于杂乱、凌散,没有点精之笔……”
这本诗词集,楚质按照现代编书的习惯,以时间为顺序,哪年哪月哪日,写了哪首诗词,基本就是一个流水作业,不像人家出版的诗词集,紧扣书中的主题,非常有条理。
其实这个问题,印社负责校对的伙计也发现了,向初儿反映情况,可是初儿却以为楚质是故意这样别出心裁,也没有向他说明,见上面没有动静,伙计自然不会多提,这事就不了了之。
而今听到范仲淹的提醒,楚质顿时觉得豁然开朗,怪不得总是感觉有些不对,才知道这不是自己过于担心而产生的错觉,原来真的有问题,也不怪楚质疏忽大意,毕竟关心则乱,对于在意的事物,总是容易钻牛角尖,正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就是这个道理。
“依太守之见,此书应该如何定题?”楚质恭敬请教起来。
范仲淹也没有推托,从竹筒内抽了枝毛笔,沾上朱墨,翻开书册,在上面或圈或勾或叉,过了片刻,才将诗词集还给楚质,淡声说道:“你所作诗词佳作非少,但依老夫之见,也不必尽选,分成述志与抒怀两类即可。”
“其一以雁邱词为首,其二……,则以爱莲说为先。”范仲淹似乎有些叹惜道:“不过才得半阙,却显得美中不足。”
“既然得太守之言,那下官将爱莲说下半阙补上又有何不可。”楚质笑道,站了起来微微一礼,从旁边的桌案取出笔墨纸砚,挥洒之间,便在洁白的纸上留下几行飘逸的文字。
“水陆草木之花……”须臾,上阙写完,重点却在后半阙,这时,范仲淹也忍不住上前两步,仔细观看起来。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范公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