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行了数里,给兵丁们这么一拦截,早就看不见沈辽所在帆船,对此楚质谈不上恼火,只是觉得有几分难言的奇怪,好奇心更加膨胀起来,本来打算调头回去的心思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好奇的探究。
这个时候,为首军汉有些莫明其妙,不明白楚质为何要知道沈辽的行踪,犹豫了下,开口回答道:“楚大人,刚才有艘船出了关卡,沈公子就在其中,至于他的行踪目的,这个小的确实不知。”
楚质轻微皱眉,却也知道军汉并没有在撒谎,毕竟沈辽也算得上是杭州城中颇有名望的人物,而军汉只是关卡的一个小头目,只要沈辽不说,他怎么敢随意打听其去向。
“过了关卡,就是为海边了吧。”楚质又问道:“时下季节,似乎不是出海的好时机,却不知沈公子为何而去?”
军汉脸面表情很是无奈,委屈得像个小媳妇,张了张嘴,低头说道:“这个……小的也不知。”
“那你知道些什么?”楚质问道,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寻常的询问,但是落在军汉耳中,却以为他在责斥自己,要知道按理来说,出关卡的时候,兵丁总是要询问几句,问清对方为何出关,而现在军汉一问三不知,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是在玩忽职守。
带着几分忐忑不安,军汉粗犷的嗓音也变得细微如蚊,抬头望了眼楚质,小心翼翼说道:“小的只知道沈公子出关口之后,是往右边方向前行,摸约半个时辰就会返回。”
嗯,楚质挑了挑眉毛,说道:“听你之言,今日沈公子出海之行,似乎并非第一次了,以前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听这话,知县与沈公子交情菲浅,暗自揣测了下,军汉据实说道:“大人说的没错,这半个月来,沈公子已经是第三次出海了,前两次也是去了半个时辰左右就回,所以小的才胆敢妄加猜测。”
军汉也是个精细人,自然不会把话说得太满,提前打了个伏笔,免得过了时间,沈辽却没有回来,当然,从这裏也可以看出,他其实对沈辽出海的行为也很好奇,不然也不会留意其来回的时间长短。
“半个时辰,那距离应该也不是很远。”估算了下,楚质目光闪烁,权衡片刻,开口说道:“本官有急事寻沈公子,不想在此等候,所以……”
“小的明白。”见楚质并没有追究的意思,军汉悬挂的心顿时放了下来,立即知情识趣道:“大人公务繁忙,岂可随意耽搁,沈公子才出关口片刻时间,想来也没有走远,正好小的们也要出海巡逻,若是大人不介意,且容小的们送大人一程。”
楚质轻微一笑,赞许的点点头,对军汉的识趣表示满意,随后在几个兵丁的恭请下,走入蓬舱中安然落坐,旁人自是不敢怠慢,连忙奉上粗茶清水,难得有个亲近贵人的机会,不捉紧把握更待何时。
军汉兵丁也不是笨蛋,把守关口固然油水不小,但是真要比较起来,地位还不如县里的衙役,要知道在宋代,百姓但凡犯法,不问情节轻重,尽刺为兵,可见当兵的,就如同犯人一般。
实际上宋代的士兵的兵营生活,也如同囚徒似的,他们按唐未的习俗脸被刺上字,叫作面涅,士兵脸上刺字,主要是防止士兵逃跑,更加可知当兵的地位有多么的低贱,良家儿都以当兵为耻。
这正是好男不当兵的时代,就算油水再丰厚,总是受人白眼,是人也不愿意啊,然而,军户兵籍可是终身制,不是想走就能走的,自然,如果楚质肯帮忙,问题应该不大,毕竟只是讨要几个小卒子做为衙役,这点小事,驻军将领还是会允肯的。
就当兵丁军汉纷纷讨好楚质之时,巡逻船也慢慢掉头返航,顺流直下,很快就到达关卡,也不需要什么程序,只听为首军汉打了声招呼,守衞兵丁就拉开闸门放行。
过了闸门,河道慢慢变得开阔起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风力的摧动下,般只飞快行驶,突然间,船身为之一轻,淡淡的轻风拂来,有股淡淡的腥味。
楚质抬眼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那开阔无边的大海,雄浑而苍茫,眺望去,不见白浪滔天,但见蔚蓝色的海水与远天衔接,犹如一块缓缓隆起的蓝色大陆,闪着琉璃瓦般的光泽,茫茫无限。
海风阵阵的吹来,浪被撞击在礁石上,溅起了洁白的水花,慢慢地涌到不远处的岸边,轻轻地抚摸着细软的沙滩,在朝阳的照耀下,每一粒细纱都仿佛闪着光芒,细浪一层一层从远处轻盈地荡来,在岸边勾勒出一道一道的白色浪花,隐约可见一些细小鱼虾随着飘游。
“大人,这就是大海吗?”站在船头,长贵呢喃问道。
望着这片蔚蓝色的世界,楚质觉得精神也清爽了几分,微笑回应长贵的询问,知道从小在汴梁长大,第一次见到浩瀚无边的海洋,难免会感到惊奇震撼。
“真大啊。”长贵由衷感叹道:“起码要比西湖大上十多倍吧,坐着大船,不知要几天才能划到对岸。”
扑哧,旁边有人忍俊不禁笑了起来,自然,这并没有嘲弄的意思,不过长贵一听,转瞬间明白自己肯定惹了笑话,立即转头看向楚质。
果然,在长贵眼中博学多才的楚质也笑了起来,说道:“不懂就莫要胡乱猜测,学那河伯一样,见笑于大方之家。”
长贵低头讪笑,并不是惭愧,而是根本没听明白楚质在说些什么典故,还好楚质也清楚这点,轻声解释说道:“大海无尽,别说远在万里之遥的大食等国,就是到最近的南洋诸国,也要数月时间,岂是数日能到达的。”
长贵似懂非懂的点头,摸着脑袋傻笑,决定不开口说话了,免得又被教训。
在解说的同时,楚质可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吩咐军汉们追寻沈辽而去,此时海风平缓,海面少波,正是航船的好天气,毕竟大海无情,谁也不知道它是否在下一刻卷起滔天巨浪,所以楚质才会选择搭载兵丁们的巡逻船,而不是船夫的一叶扁舟。
其实船只固然出了关口,但这裏并不是真的海洋,只是岸边的海湾地区,风浪并不算大,听到楚质的指令,军汉们自然连忙扬起风帆,船头往右,漫无目的的行驶,过了片刻,海风逆转,只得收了风帆,改用人工划桨,噼里啪啦的,几根木桨此起彼落,打得海面水花乱飞,船身沉重,速度还是渐渐慢了下来。
茫茫大海,帆船划过不留丝毫痕迹,想找寻沈辽的遗迹自然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船行许久,军汉们极目盼顾,却丝毫没有任何发现,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无论是划桨还是搜寻的军汉都有些疲惫的感觉,行船速度更加缓慢起来。
入眼尽是苍茫的景象,新鲜感觉非常容易逝去,况且待在狭小的船中,自会有些单调无聊,心中气闷,犹豫了片刻,长贵小声说道:“公子,这么久了,都没见到沈公子,或许我们行错了方向,若真是如此,再寻下去也是无功而返,不如先行回去吧。”
长贵的话,立即得到军汉们的一致拥护,差点没齐声附和起来,不仅是因为烦躁,也在害怕会迷失方向,毕竟已经远离岸边,在没有现代定位技术的条件下,军汉们只是凭着经验在行船,迷航也是正常的事情。
然而,他们也知道,长贵做不了主,若是没有楚质开口同意,再费唇舌也是白搭,所以纷纷期待的看向楚质。
回去?盘坐在船舱内的楚质微微垂头,手指把玩着腰间的佩饰,目光掠过深思之色,久不见沈辽,一路行来,如果说刚才还只是好奇心旺盛的话,那现在他却多了几分莫名的迷惑,隐隐约约之中,总是觉得有点不对,灵光闪现,想要把握,却稍纵即逝。
可能是这几日太过劳累,所以总是疑神疑鬼的,觉得自己过于多疑,楚质淡淡而笑,就要点头同意长贵的提议,轻轻抬头,却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的碧波之中,一座耸起的小岛映入眼帘。
楚质心中一动,开口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军汉们纷纷回身,顺着楚质所指方向凝眸而望,蒙胧可见岛上山林连绵起伏,相互对看了片刻,才回答道:“回禀大人,那是一个小岛。”
废话,楚质暗骂了句,不悦道:“本官是问岛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