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头。”赵祯轻笑,表情却舒展开来,似是十分满意。
果然,察觉这个情形,甘昭吉心中抹了把汗,幸好没有乱说,不然未必受罚,但在皇帝心中的印象,一定会受到影响,毕竟内侍不是朝官,可以进言直谏,不管支持与否,一个妄议朝政的帽子说不定就盖下来了。
寻思片刻,赵祯挥手道:“去政事堂。”
宋朝的中枢机构,真正握有最高行政权者是宰执,就是宰相与执政的统称,宰相就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而执政就是参知政事与枢密使、副使等大臣,每有朝政大政,皇帝就召集宰执大堂商议,要升都堂。
都堂,就是政事堂,其实是为分宰相权力而设,中书省与枢密院共掌文、武大权,再加上三司使掌财权,进一步弱化了宰相权力,所以说台谏官员弹劾吕夷简、文彦博独揽大权,节制百官,是非常没有道理的。
几个小黄门领令,抬起轿辇悠悠而去,也没引得多大的动静,宋朝的皇帝,与其他朝代相比,却是多了几分自由,或是不喜热闹的缘故,赵祯出行,从来就不讲排场,有的时候,还喜欢独自一人在宫里行走,只要没穿上龙袍,宫中内侍未必能认出他来,反而清静。
政事堂值班的执政大臣是枢密副使梁适,听闻驾临,连忙上前迎接,一边疾步,脑中也在寻思皇帝前来的目的,片刻就得出结论,怕还是为了刚才早朝之事。
其实对于一帮执政大臣来说,或许是站得高,所以看得更准,从来就没把张尧佐当过一回事,所以就算台谏官员再闹腾,也没见哪个执政出来说过话,因为他们都清楚,以朝廷现有的制度,怎么可能会让张尧佐有成为杨国忠的机会。
所谓的张氏外戚集团,更是个笑话,近几年朝廷执政的是谁,陈执中、文彦博、庞籍,哪个不是精明强干的人物,况且皇帝赵祯也不是昏庸君主,怎么会允许眼皮底下出现这种尾大不掉的势力。
或许,台谏官员也明白此理,只不过迫于形势需求,要为自己定个目标,或为扬名,或为尽责,或出于其他目的,才会群起而攻之。
进了政事堂,落坐龙椅上,赵祯也没有罗嗦,直接说道:“梁卿,对于今日早朝,言官的进谏,有何看法?”
说实话,梁适对于那些台谏官员,心中也没有什么好感,确切的说,凡是能成为高官执政的大臣,对那些言官的感觉也是如此,因为他们每天就像吃饱了没事做一样,总喜欢盯住大臣们的一举一动,只要有稍微一点不如他们之意,那即将面临他们的弹劾。
可惜,不是哪个大臣能像吕夷简那么强势,表面上对于言官笑语相对,背后就拼命使绊子,掇窜皇帝将他们逐个贬出朝堂,而且有根有据,阴得他们只有满腹牢骚,却不得不乖乖从命,而赵祯也乐得耳根子清静,自然不会错失机会。
所以,台谏官员之所以那么痛恨吕夷简,骂他专独朝政,是人权臣,也是很有理由的,毕竟在他们眼中,有了他们,朝廷之中才算得上政治清明,皇帝总是被小人蒙蔽圣听,尽用些佞臣为执政,非是社稷之福。
当然,范仲淹是个例外,因为他是谏官出身的,是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那怎么可能犯错,有错的一定是对方,这就是君子们的逻辑。
然而,赵祯想做个好皇帝,留下虚心纳谏的声名,梁适也知道在朝廷之上,若是还想进步的话,绝对不得过于得罪这帮言官,自然做了诸多忍让。
所以考虑片刻,梁适小心斟酌片刻,才说道:“台谏论事,职耳,然尧佐恩实过,恐非所以全之。”
很乖巧的一句话,前半句把台谏官安抚了下,后半句给皇帝也下了台阶,两边都不得罪,更巧妙地同时站在了两边,既是好臣子,又是好同事。
梁适从来都是乖巧的人物,他的父亲是前朝翰林学士梁颢,真宗时期的大臣,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把父亲的遗作,和他自己写的文章一起呈交给真宗,皇帝看了后说了一句话,梁颢有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