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年锦第一次听人喊她锦儿,犹如在唤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如此顺其自然又不欠妥当。
太子仍派管家送他二人出来,待行到太子府前,慕佑泽忽然对身侧的苏年锦轻道:“自古不由人,生在帝王家。”
有风划过耳畔,她能听出凛冽的味道。
像很久很久之前,他们日日流离居无定所,风划过耳边,就是这样的味道。
白水绕东城,孤篱上暮鸦。
一日妾入宫,三日妾断发。
公主和亲去,王子葬冷洼。
日午鸟歇啼,青山披红纱。
六月天飞雪,疏磬夕阳斜。
富贵本无根,徒做枝上花。
自古不由人,生在帝王家。
自雍帝葬身在高台之下,这首歌谣便传于大街小巷,小至垂髫老至妪妇都会唱。她也是跟着他学的,只是比别人多知道一句,彼时她见他唱这歌谣时,眼睛里都是存着泪的。
本是八句歌谣,如今是七句,恰恰少一句——帝后两无好,白骨委泥沙。
六月天飞雪,疏磬夕阳斜。
富贵本无根,徒做枝上花。
帝后两无好,白骨委泥沙。
自古不由人,生在帝王家。
她深深吸了口气,看着月牙露在云层边上,对着目盲的慕佑泽笑道:“原来怡安王也听过这歌谣。”
“不只听,亦信。”
他将头略低了低,知是她的方向,而后浅浅一笑,“回去吧,好生歇歇。”
“嗯。”苏年锦点了点头,而后看着他被小厮扶着上了马车,锦袍被风一带,如一绸华美的江山。
坚毅、沉稳、清澈。
她笑笑,倘若他不是眼睛眇了,这江山又何曾能落到慕辰景的手里。
坐上回府的马车,苏年锦掀起车帘一角藉着烛火看着京都的一切。青石砖墙,老旧的长街,静寂的房屋,月光在树间的投影……马车拐过一个又一个胡同,她吸着夜间的凉气,想着往前种种,唇角一笑:沐原,倘若这世间的风景都有你来陪我看,那这阴谋算计盛世杀伐刀光剑影又算得了什么呢……
回到王府已是寅时三刻,天际微微有些鱼肚白,泛着一丝红霞如缎带一般。苏年锦以绢帕掩唇打了哈欠,行了一路她终是累了,不觉想起儿时,好似每天都会跑上十几里路的,那样轻盈的步子,大概此生再也不会有了。
“主子你终于回来了,四爷刚走不久,等了你一夜。”允儿在府门口等她,见她下车忙走上前去。
“府里怎么样?”苏年锦看了看她,边进王府边问。
“昨儿被五爷搜了个遍。”允儿有些嫌恶样子。
苏年锦倒是没有过多惊讶,这样一出棋如果只是单单把慕宛之困在太子府也就太不好玩了。
“其他人没事吧?”
“昨日王妃闹了一场,其他都没事。”
“她出来了?”苏年锦步子缓了缓,仍向前去,“出来也好,对付冷若冰山一样的五爷,还得是王妃。”
允儿抬头看了看前面的背影,心裏一顿,暗暗想着她到底是个通透的人,看什么都跟明镜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