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宛之看着苏年锦一下子变寒的面色,眉角皱了皱,却也答应着,“好。”
直到阿方薇与慕宛之的袍影消失在宫口时,苏年锦才一下子跌坐在石凳上。四周花草葳蕤,静默如金,阳光太盛,刺得她竟簌簌流下泪来。
林中。
阿方薇无趣地看了看慕宛之,张口道:“你别怪我,我知道苏年锦也是故意的。不过这大雍天下你不能放弃,不然你还有什么脸面面对那些死去的人。”
慕宛之眯了眯眸,没有说话。
“慕宛之,”小红靴子突然顿住,阿方薇看着他,目光灼灼,“你不能只为苏年锦一个人而活!你也知道方才我是故意刺|激她的,但是只有这样才能让你放弃你现在的念头!辛辛苦苦打来的江山,不是说丢就丢的,身为帝王,你身负千千万万百姓性命,万不能如此儿戏!”
慕宛之动了动喉头,看着她,浅浅一笑。日光就洒在他的脚下,他如今一身黄袍,愈发清润明秀。
“你方才那样对她说话,她是不会再让我得逞了。”
声音隐着哀凉与疲怠,似乎又充满着无可奈何。慕宛之将目光散在林中枝叶上,挺身噙了口凉风,目色渐浓。
四月簌簌落了半个月的雨。整个皇宫一片潮湿,连人也变得慵懒了许多。
听说皇甫澈被捉住时被夏芷宜又抓又挠,最后整个人蹲在皇甫澈脚下大哭。皇甫澈脸上多处被挖伤,血顺着额头流了一脸。只是一直没有说话,只冷冷看着夏芷宜从歇斯底里到泣不成声,最后哭昏在他面前。
苏年锦身子愈发不好了,面色惨白,乘着玉撵一路行到太和殿,直到看见皇甫澈时,唇角才微微抖动,还没说话,热泪就滚下来了。
终究是不相容的。大燕与大雍,慕宛之与萧沐原,夏芷宜与皇甫澈,这生生世世的仇恨,不知道何时才到头。
皇甫澈瘦了很多,脸上有伤,手腕有伤,胸口也有伤。听说将士是在山谷底下发现的他,因与慕嘉偐过招元气大伤,连把剑都提不动,活生生被擒了。
“皇甫……”苏年锦颤着双手,在偌大的太和殿前面,流着泪抚上他的面颊,“我让太医给你包扎一下。”
皇甫仍是被捆绑着,四周将士陈列,皆灼灼地看着他们。
“皇后,你该离我远一些。”
皇甫浅浅一笑,牙齿上也渗出许多血迹来。苏年锦心头抽搐,知道自己根本救不了他,不觉攥紧了拳头,长甲狠狠扣在肉里也不知所痛。
即便慕宛之想要救他,大臣们也不会同意的。那些大臣扬言是皇甫杀死了五王爷慕嘉偐,这罪名,杀一千次都够了。身为帝王,为国家的事情是自己拿主意,为自己的事情,就要受臣子们威胁。这种无力感,源于宇宙苍穹,无药可解。
她与皇甫澈自小一起长大,皇甫生来就是为沐原效力的。皇甫家是大雍朝最衷心的将门世家,自从庆元谋朝篡位后,皇甫澈母亲多次辗转才找到萧沐原,而后将皇甫澈直接托付给了沈倾岳,让他们一起长大。那时皇甫澈父亲已经被斩杀,他母亲将他交给师父后,也悬梁自尽随他父亲而去。这一场杀伐,没有人活下来,历史长河里,尽是尸体横陈。
“皇甫,皇甫……”苏年锦扯着他的袖口哭得撕心裂肺,“本宫救不了你怎么办,救不了你……”
“丫头,”春风一吹,他发鬓的长发随风飞起。他笑时腮边会有若隐若现的梨涡,彼时连沐原都嫉妒他,说堂堂一个男儿,竟然漂亮的如同一个女子。
皇甫面色依如从前,苏年锦这才想起来,彼时自己追逐沐原追逐宛之,却从来没有顾及过他。其实一直在身后保护自己的,都是他啊。沐原假死时,皇甫天天陪在自己身边,宛之丢弃帅印时,也是皇甫安慰自己,乃至沐原与自己决裂,中间也是由皇甫圆场。他从来都是一个最重要的存在,却生生被自己忽略了。
“终有一死,沐原死时,我便该跟着去了。”皇甫笑了笑,转眸看着她,“可惜不能再陪着你,有些遗憾。”
苏年锦咬着唇角哭着摇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丫头,没有人会怪你。”皇甫澈低头看她,噙风一笑,“反而我们都要谢你,你用尽你最大的力气去保全别人,我们,甚至沐原,皆不如你。”
他的声音淡淡的,如房檐雨声舟中浆鸣,让人安静。
苏年锦吸了吸气,长袖抹去眼泪,眸色一亮,看着他,“我去求宛之,去挨个求大臣,让他们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