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3 class="center">1</h3>
崔隐爬起来,伸了个懒腰,晃到衞生间洗漱。
出来时吓一跳,他怎么会睡在客厅地板上?自己弄的吗?不是孔渔然,难道是“骆驼”帮他铺的床吗?头疼。他敲敲脑袋,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连自己什么时候回来,怎么回来的都想不起来。
“哎?你醒了。”孔渔然顶着一脸黄瓜片从厨房里探出个头来。
“啊?”崔隐吓了一跳。
“骆驼”也从厨房里奔出来,高兴地扑到崔隐身上,差点把他扑倒。
“呃……我昨天喝多了……”崔隐进厨房走到糟蹋黄瓜的孔渔然身边说。
“看出来了!”孔渔然点头应道,她手握勺子不停地搅那锅粥。一片黄瓜从她的脸上掉下来,差点掉进粥锅里。她尴尬地捡起来,扔进崔隐旁边的垃圾桶。
“昨天没……没发生什么吧?”崔隐试探地问。
“没有!什么也没发生!”孔渔然摇头,黄瓜片甩了一地。
崔隐看出孔渔然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迟疑了一下问:“你撒谎了?”
孔渔然扔下粥勺,走到崔隐面前,将脑门上仅存的一片黄瓜片扒拉下来,瞪着眼睛问崔隐:“你凭什么说我撒谎?”
崔隐迟疑了一下说:“不好意思,让你看到我喝醉。”他不再坚持,难道自己真的对孔渔然做了什么?不然她为什么心虚?她不愿意说,他是不是也不该再继续问呢?她会难堪的。他侧身,拿了碗筷走出厨房。
崔隐边收拾自己的被褥边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喝这么多酒了。
孔渔然从厨房探出个脑袋来偷瞄崔隐两眼,又缩回去看着她的粥锅,一边搅一边撇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嘟囔道:“我撒谎?难道让我说你酒后乱性吗?说你耍酒疯,哭着说胡话吗?”她愤愤地关火,端着那盆粥走出来。干脆把粥锅扣在他头上得了。
两个人坐在阳台的饭桌旁分食一盆清淡的白粥,菜只有一小碟咸黄瓜。
“黄瓜很好吃,自己做的吗?”崔隐夹起一小块咸黄瓜问。
“嗯。”孔渔然点头,虽然她只负责放盐,其余都是陈旧帮她弄的。但也勉勉强强可以算是她做的吧。
崔隐撇着嘴问:“不会是每次敷完脸再……”
“你想哪去了?我不至于节省到那种地步吧?”
崔隐放下筷子,盯着孔渔然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昨晚如果……如果我对你做了什么,我……”
孔渔然挥挥手,显得有些不耐烦:“刚才不是说了吗?”
崔隐一字一句地说:“我会对你负责的!”
“呃?”孔渔然怔住。他说什么?对她负责?有没有搞错!
崔隐眉头紧蹙说道:“对不起!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你听好!昨天你回来之后就坐到沙发那里。我开始给你讲我遛狗的事。后来你说你有点不清醒,从沙发上起来,走到那里就倒下了,你躺在地上说了几句话,喊你也不醒,不到一分钟你就睡着了!我马上回房间了。然后就到今天早上了,什么都没发生!你自己好好想想!”孔渔然比划着解释。一定要说清楚,不然这问题就严重了。
崔隐拍拍头,想了半天还是一脸茫然,他最后放弃了想这个问题。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看她的反应这么强烈应该是他没做什么吧。她好像也很讨厌和他扯上关系,急着撇清自己。崔隐拿起筷子又夹起一块黄瓜,想了想又说:“谢谢你,没让我睡在冰凉的地板上。”
孔渔然松了一口气问:“总喝醉吗?是不是因为我轰你搬走所以才喝酒的?或许我……”
崔隐盯着碗里的米粥,白花花一片,看得他有些晕。半晌,他摇头说:“不是。昨天去看了一个人。”
孔渔然好奇地问:“语恩吗?”
“嗯。”崔隐吃惊地看着孔渔然问:“你怎么知道的?”
“呃……昨天听你说的。你说了一些话,不过大部分我都没听清……”孔渔然说。
“我很想她……”崔隐的表情看起来很难过。
“既然都分手了,你就想开点!大男人还这么小心眼!”孔渔然心情有点沉重。
崔隐摇头苦笑。
孔渔然想了想问道:“她不喜欢你了吗?”
“不是!”崔隐摇头,“她是我姐姐。”。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难道……”孔渔然想不明白。
“你只想到生离……”崔隐不忍说出她“死别”两个字,四年过去了,他依然接受不了她已经去世这个事实。
孔渔然愕然:“你姐姐?对不起!不该问你的。”
“是关系很好的姐姐,她把我当弟弟。”崔隐摇摇头又说:“我以为张老头儿跟你说了,她以前住你的卧室。”
“他?她?”孔渔然半天才反应过来崔隐说的不是张爷爷,而是语恩,便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害怕了吧?她不是在家里去世的,是在大街上……”崔隐想了想又说,“要是害怕我们可以换房间。”
“那你回来是……”孔渔然恍然明白为什么崔隐一定要住在这裏。
“我也不知道我是来找回忆的,还是来忘记她的!”崔隐满眼的痛苦,他摇摇头说,“我想不起她的脸长什么样子了,但是我依然放不下她……”
“你喜欢她对吗?男女的那种喜欢!”孔渔然问。
“不是!”崔隐痛苦地低下头,那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别骗自己了!”孔渔然坚定地说。
崔隐愣住,望着孔渔然不再说话。
“你这样……不行的!”孔渔然有些害怕,他的眼神好可怕。
“别说了!”崔隐低下头继续吃早餐。
孔渔然咬了咬嘴唇说:“我的存在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孔渔然觉得过意不去。
“我把她的衣服都拿到福利院去给小孩子们穿了。”崔隐摇头。
“她肯定也希望这样吧。”孔渔然不知如何安慰崔隐,“无论你多么想她,她也不能复活。你还是……”
崔隐仿佛没听见孔渔然说话般,兀自说着:“然后我去了墓地,墓碑上的照片,和她一点也不像……和我记忆中的一点都不像……”
“别胡思乱想了。”孔渔然说。
“过不了多久,这房子里就再也找不到语恩的任何东西了,给我些时间,等我整理好,整理好这所房子,整理好那些回忆,等我觉得自己能安心地走出这裏,那个时候我就会离开的……我保证!”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我……真对不起!你什么时候整理好,就什么时候再离开吧。”孔渔然决定帮他。
崔隐恢复了正常,勉强扯了扯嘴角微笑着说:“不该和你说这些的。呃,你要迟到了。”
“啊?”孔渔然看看表,天哪!今天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今晚不兼职吗?回来吃饭吗?”崔隐若无其事地问。
“只有周三和周日两次。”她边说边急忙跑回卧室收拾书包,拿外套,换鞋,开门跑了出去。唉!她本不是一个懒人,为什么每天早晨都这样忙碌呢?
“这丫头!”崔隐砸了饭桌一拳。吓了“骆驼”一跳,差点噎着。
崔隐叹了口气,喝完粥收拾了桌子,把粥锅端到厨房。天哪!还以为她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她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有洁癖吗?灶台上有米饭粒、鸡蛋渣,还有一滩米粥。抹布、刷碗巾和没刷的杯子、胡萝卜皮、菜刀、菜板、有糊锅巴的炒锅和铲子一起堆放在水槽里。她昨晚吃的炒饭?崔隐打开旁边的一个微波碗,一碗看起来不怎么样的炒饭,刀功实在是太差。他尝了一小口,真腻。她舍得放这么多油吗?难道是把炒饭当荤的吃?
她不是说要承包刷碗的活儿吗?几天刷一次?崔隐撇着嘴将那一大堆脏东西刷干净。出来再看客厅同样很糟糕。沙发上铺的布有一角掉到了地上,桌子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地面似乎也一直没扫,茶几上,水杯、遥控器、水果皮等摆了一堆东西,垃圾筒装得满满登登的。仙人球和仙人掌们似乎也该浇水了。这些带刺的植物看起来很陌生,没有一盆是语恩种的。语恩养的那些大叶植物,因为主人不管它们,所以都死掉了吧。
孔渔然又忘记关卧室的门了。已经跟她说了很多次,她自己总记不住。崔隐走过去,只见“骆驼”正在她的床上睡得肚皮朝天。
“‘骆驼’!”崔隐气得大喊。
“骆驼”吓得蹿了起来,迷迷糊糊地直接掉到了地上。它“嗷”地一嗓子撒腿跑到崔隐的房间接着睡了。
崔隐气急败坏地扯下孔渔然的被罩。老天,他为什么每天都要干这样的活儿?臭“骆驼”如何才能不这么倔呢?
整个上午崔隐都在做家务,做完最后一件事之后,他点了一支烟陷进沙发里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孔渔然在以不做家务向他抗议吗?可是她昨天还帮他遛狗,早上还煮了让他的胃可以舒服一点的粥呢。真是个怪人。
看看表,呀!该做中午饭了。崔隐懒洋洋地不愿动弹。等她来做饭吗?要是做点像样的,恐怕她都没时间吃,就得回学校,要不然肯定就会糊弄他的胃。
崔隐从沙发上爬起来向厨房走去,今天看他大显身手!
<p/><h3 class="center">2</h3>
门铃响,她怎么不用钥匙开门呢?崔隐在围裙上抹了抹脏手跑去开门。拉开门,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他大概十七八岁,约莫身高一米七五左右,挺瘦,头发上用了很多发蜡,头顶上的头发全立着。脸长得白白净净,一双弯弯的眼睛。嘴角任性地抿着。上身穿一件灰色宽大的拉链外套,里边衬一件白色涂鸦T恤,下穿迷彩多袋裤,裤腿上挂条大链子,脚下一双胖胖的白色复古鞋。他两只手里各提着一个透明的塑料大包,里边挤着的是花花绿绿的衣服。
“你找谁?”崔隐想不出自己认识这个人。应该是孔渔然的朋友。
那小伙子歪头看了看门牌号,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屋。他不答反问,“你是谁?”
“找孔渔然吗?”崔隐打量这个冒失的小子。
他把大包堆在沙发上,在房子里转了一圈,然后走回到崔隐旁边,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崔隐问:“你是她什么人?”他有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你呢?”崔隐问。
“是我先问的。”小伙子大声说。
“没经过房主允许进来,我是不是应该先知道你是谁?”
“我是她男朋友!你呢?”小伙子得意地扬起下巴,嘴角用力抿着。他努力装酷,却一脸的孩子气,看起来一点侵略性都没有。
“我是她室友。”崔隐微笑着答道。他在显摆吗?是那丫头的男朋友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室友?怎么没听她提起……”小伙子皱了皱眉头向崔隐伸出了手,“我叫赵旭瑞。”
崔隐握住那小子的手掌,自我介绍道:“崔隐。”
“崔隐是吧?你搬来多久了?多大了?干什么的?有什么不良嗜好?有女朋友吗?”赵旭瑞问了一大串问题。
“我先答哪个问题?”崔隐瞄了一眼赵旭瑞的鞋,然后笑着问,“你女朋友没给你准备拖鞋吗?”那丫头很在意别人穿着鞋在地板上乱踩,如果是男朋友怎么会没有拖鞋?鞋柜里只有两双女式塑料拖鞋,其余全是女式帆布鞋和靴子了。
“我……”赵旭瑞摸摸后脑勺没有回答。
“骆驼”打着哈欠从崔隐的卧室里走出来。看到房子里有陌生人,没来得及伸懒腰就急忙凑上去打招呼。
“哎?你还养狗?”赵旭瑞吓了一跳。
“嗯。”崔隐点头。
“骆驼”歪着头凑到赵旭瑞身边仰望他。这是什么糟糕打扮?“骆驼”围着他转起圈子。
赵旭瑞忍不住往后挪了挪身子。
崔隐看出赵旭瑞的脸色不太好,忙对自己的狗下命令:“‘骆驼’回房间去!”
“骆驼”哼了一声,还挂条链子?它出门散步的时候才戴那玩意儿呢。它扭头回了主人的卧室。为什么最近总是碰到它不喜欢或者不喜欢它的人?
赵旭瑞松了一口气:“她最不喜欢狗了!你最好把狗处理了。”
“处理?”崔隐皱眉。
赵旭瑞转了话题:“怎么还不回来?”
“快了吧。我正在做饭,你随意。”崔隐边说边往厨房走。
“好,你忙你的!该回来了吧?说好这个时间过来的……”赵旭瑞瞄了瞄墙上的挂钟,“哦,我来早了。”
“你要留下来吃饭吗?”崔隐转回身来问。但愿他说不,今天的菜量并不大啊。
“你们在一起吃饭吗?”赵旭瑞突然紧张起来。
崔隐点点头答道:“对。”
“每天都是你下厨?”赵旭瑞撅着嘴跟进了厨房。
“不是,原则上是她负责做饭。”崔隐摇头道。
“原则上?你们经常不按原则来吗?”赵旭瑞的眉毛扭成了两条曲线。
“是啊!很多事都妥协了。她人不错。”崔隐故意逗他。
赵旭瑞撇着嘴盯着崔隐熟练的动作,为自己捏一把汗。暗想孔渔然和这么帅又会做菜的男人一起住,真的很危险。
崔隐看出那小子吃醋了。现在的小男生怎么还这么爱吃醋?不放心就搬来一起住呗。他也没解释,微笑着切开一个柠檬,一剖两半,之后切片,泡了一壶柠檬红茶,剩下的几片摆在一盘煮好的海带丝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奶腥味儿,赵旭瑞有点想吐,他抱着肩膀在一旁干瞪眼,牛奶煮海带?这是哪一国吃法?
听到门响,赵旭瑞跑了出去,是孔渔然回来了。
只见孔渔然弯着腰,微笑着摸摸“骆驼”的头,现在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姐,你回来啦?”赵旭瑞笑眯眯地凑上去给孔渔然拿拖鞋。
“哦,赵旭瑞,你来得还真早!”孔渔然接过拖鞋。
姐?他管她叫姐?崔隐竖起耳朵听他们谈话,突然有一种想笑的冲动。
孔渔然换好鞋,走进厨房跟崔隐打招呼:“真不好意思,都让你做两顿了。”
“没什么,反正我也不上班。”崔隐摇头微笑。
“我就不说谢了。”孔渔然有点不好意思。
“一起住还那么客气感觉很别扭。好了,洗手吧。”崔隐朝她挥了挥手。
“好。”孔渔然顺手端着那盘海带丝走了出去。
崔隐掀开锅盖,把锅里的咖喱牛肉装盘。
孔渔然又走进来帮忙收拾,用商量的口气对崔隐说:“我留他吃完饭再让他走行吗?”
反倒是崔隐不好意思起来,这也需要征求他同意吗?他点点头说:“嗯……好!”
“不好意思。”孔渔然说。
“没事,下次我也带朋友回来不就行了。”崔隐说了些让她宽心的话。
孔渔然点点头端起咖喱牛肉往外走。
崔隐简单处理了一下操作台上的垃圾。
赵旭瑞走进来问:“碗筷在哪里?”
崔隐指了指旁边说道:“水槽下边的柜子里。”他暗笑,连碗在哪都不知道,是第一次在这裏吃饭吗?
赵旭瑞拉开柜门,看到一大一小两个长的一点都不像的碗摞在一起,又吃起醋来。他歪头瞪了崔隐一眼,将两个碗拿出来,旁边还有一个小碗,他顺手拿出来,与那两个碗摞到一起捧出了厨房。
“没拿筷子吗?”孔渔然迎面走来。
“哦!我忘了!”赵旭瑞要回去拿。
“我去吧。”孔渔然快步走向厨房。
“真是的!”赵旭瑞撅起嘴嘟囔,当着她的面,他为什么不能做得好一点呢?
崔隐与孔渔然一前一后走出厨房,赵旭瑞坐在椅子上瞪着他们俩。少一把椅子,孔渔然去自己卧室搬出自己的凳子,崔隐比赵旭瑞早一步接了过去。
赵旭瑞扑了个空,尴尬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子。然后撅着嘴向餐桌走去。
崔隐回头对孔渔然说:“你帮我拿狗粮吧。”
“好!”孔渔然欣然答应,这种和“骆驼”拉关系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她快步到崔隐的卧室拿出狗粮的袋子,倒到“骆驼”的餐碗里一些。然后拍拍“骆驼”的背,看它大口大口地吃着。
赵旭瑞撅着嘴看着孔渔然,最怕狗的她,竟然帮崔隐喂狗!真是没天理!
“这只狗特有意思!”孔渔然微笑着说。
“姐你最怕的动物不就是狗吗?”赵旭瑞依旧撅着嘴,“怎么还……”
“我怕那些恶狗。”孔渔然边说边给“骆驼”添了些清水。
“狗就是狗。还分什么恶狗不恶狗的吗?”赵旭瑞不懂。
“当然了!你以后跟它熟悉了,就知道它的脾气了。我本来以为我和它没法和平相处,或者僵很长一段时间呢,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喜欢上它了。它简直太有魅力了!”孔渔然把剩下的狗粮放回去,一袋狗粮也吃不了几天,快没了。还吃外国货?包装袋上一个中文都没有。哦,“骆驼”也是海归。孔渔然想到这个问题,就心理不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