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纯净的眼眸(1 / 1)

从那之后,我每隔几天就会趁半夜溜出鹤阿姨家去防空洞睡,期待着眼睛一睁开搞不好就能回到现代。但是,睡了几次,醒来总还是一九四五年的世界。有没有其他的方法呢?我想不出来,方法用尽,束手无策。而在这期间,我已经相当习惯这边的生活了。「啊,百合!早安。」从对面走来,向正在店前打扫的我打招呼的,是附近鱼店的女儿,每天都会送鱼过来,名叫千代的少女。「早安,千代。」「今天也好热唷。」「嗯,好热喔。」明明某个远方的战场上,现在应该正在激战,这么日常的对话,总让我有种奇怪的感觉。说是战争时期,并没有如我所想像的到处一片黑暗、每个人一脸肃杀。比如,有这样的对话。「呐呐,百合。」「嗯───?」「今天,你觉得石丸先生会来吗?」千代脸颊带着一点点红,害羞地问我。她好像喜欢附近基地里的士兵、鹤屋食堂的常客石丸先生。「这,假日他常跟彰……佐久间先生一起来,所以今天也一定会来吧?」「嘿嘿,好棒。呐,待会我装做有事来找你可以吗?」「唉唉,又来?真拿你没办法。知道啦,在你来之前我会留住石丸先生他们的。」「谢啦!啊啊,有朋友帮忙真好!」像这样与现代人无异,平凡普通的恋情。所以,说是战争时期,人们的日常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看到围墙、电线杆上到处贴着『奢侈即敌人』、『无欲无求,直到胜利』这类标语的纸,才有我现在身处在战争中国家的感觉就是了。「我帮你打扫当作谢礼。」我看着一脸开心微笑,从我手里抢走扫把的千代,从她颜色朴素的和服袖口,看见底下的红花料子。「底下那件衣服的花色,好可爱呢。」「看得见吗?我得小心点。」闻言,我想起在战争时期若穿了颜色鲜艳的衣服,会被说成是『叛国贼』。「这一点点被看见也没关系吧?」「唉唉?不行唷。之前有个同学被抓到穿了有花纹的内衣,就被宪兵狠狠骂了一顿,所以一定要小心。百合也是喔。」「这样啊……。」连穿喜欢的衣服都不可以,真的是非常不自由的时代。「……但是,我可以小小炫耀一下吗?」千代小声地说。我一脸疑惑地问:「炫耀什么?」。「那个啊,这个衣服……。」千代拉着我的手到没人看见的地方,拉开衣襟,让我看下面那件有花纹的衣服。「很可爱吧?我把我妈以前穿的衬衫,设法改造成了打底衣。」「唉?难道是你自己改的?」「是啊,还有你看,刺绣也是。绣得很漂亮对不对?」千代指着自己胸口处的蔷薇刺绣,自豪的笑着。「好厉害!这也是千代自己绣的吗?好棒唷!」「嘿嘿,是吧?这是我至今做得最好的一件了。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擅长裁缝的。下次帮百合的衣服也缝一个吧。」「唉,可以吗?好高兴喔!」「当然,百合花绣起来很漂亮的呢……啊。」原本一脸兴致昂扬说话的千代,瞬间紧张起来,因为感觉到有人经过附近。千代慌忙整理衣襟,把有可爱花纹的衣服藏在灰色的和服下面。自己特意做的衣服、喜欢的刺绣,都得避人耳目当打底衣穿。这太难受了,我硬是换了个话题。「呐,千代,这么说,你的学校也停止上课了吧?」「唉?嗯,对啊,现在每天都在制丝工厂工作。」「……你不会觉得讨厌,或觉得为什么要做吗?」听我低声说完,千代呆了一下,然后语气坚定地回答。「士兵在战场作战,我们在大后方支援。」听我问「那是什么?」,千代惊讶地睁大眼睛说「你没听过吗?」。「学徒动员的口号啊。士兵们为了我们冒着生命危险作战对吧?我们女孩子没办法直接帮忙,所以就透过在工厂工作,支援士兵。所以一点都不觉得讨厌,大家反而觉得很光荣呢。」协助战争,是荣耀?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轻易接受这样的想法。因为,我在现代接受的教育是『战争很可怕』、『不能重蹈覆辙的错误』。即使如此,这个时代的人,并不觉得战争是坏事。若是一九四五年的初夏,战争已经快要结束了,日本的战况应该处于极度的劣势才是。可是新闻媒体上,一直报导的是日本持续获胜的消息,所以每个人都相信『日本不会战败』。国民团结一致,对播报的战局时喜时忧,为日军加油。见到这种情况,我有种宛如现代人在看奥运或其他比赛时帮日本队加油的感觉。对于已经知道战争结局的我而言,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扫完地之后,千代用力的挥挥手回家。我怀着复杂的心情目送她的背影,而后拿着千代送来的装鱼箱子,回到店里。「鹤阿姨,鱼送到啰。」「好,谢谢,麻烦帮我放进冰箱。」我回答「好」,把鱼放到被称作冰箱的木箱里,早上买了放进箱子里的冰块,散发着冰凉的气息。为了不让冰块被外面的热气融化,我立刻关上箱门。不多久,店外似乎传来嘈杂的人声。我走到店门口,穿过门帘,到外头确认情况。「啊,百合。」如我所料,是基地里的军人们。走在最前面的石丸先生笑着挥手。我打招呼说「午安」,招呼他们进店。彰在陆续走进店里的军人中央。「百合,最近好吗?」彰与我擦身而过时顺道摸了摸我的头。接着在他身后的士兵们便此起彼落抱怨「太狡猾啦佐久间!」「百合可是我们大家的妹妹喔?」「对啊对啊,不能让你一个人独占!」彰微笑,说「百合真受欢迎」,然后说「但是,第一个认识百合的是我,所以我有独占百合的权力」。「真是个讨厌鬼唉你,佐久间。」这么说完后他们笑了起来,一个接一个摸摸我的头然后穿过门帘。没被比我年长的男性像这样宠溺过的我,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看到我默默的被摸头,彰噗哧一笑。「……什么啦,彰。」「不是,因为你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所以觉得好笑。怎么说,就像很少被称赞的顽皮小孩似的。」又把我当小孩了。我气鼓鼓地丢下「彰是大笨蛋」这句话,就留下彰,自己回到店里头,背后同时传来彰忍俊不禁的笑声。他们碰到训练提早结束或休假的日子,一定会来鹤屋食堂。吃完饭之后就留在店里,躺在榻榻米座位上聊天、看报纸,玩将棋或围棋,打百人一首歌牌、扑克牌或花牌,各自悠闲地享受休假时光。他们来店里的日子,其他的常客也会自觉的不上门,所以总是包场状态。鹤阿姨总是几乎不收他们钱,端出许多以这个时代而言非常豪华的餐点。我也渐渐知道这应该会赔钱,某一天趁着他们回去后问了鹤阿姨。「呐,鹤阿姨。」「怎么了?」「你一直给士兵那么豪华的餐点……钱的方面没问题吗?」闻言,鹤阿姨笑着说。「他们啊,大家都是特攻队的队员唷。」虽然听彰说过『特攻』这个词,但没想到所有人都是特攻队员的我,惊讶到哑口无言。「他们为了国家献上年轻的生命,就像是活着的神明一样啊。大家再几个月、再几天就会为了国家如落花般战死,是值得尊敬的人……所以我想要倾尽全力、尽可能的招待他们。」再几个月?再几天?骗人的吧……他们所有人,马上就要死了?突如其来的事实,让我惊愕不已。这么说来,来这里的士兵成员们每次都有些不同。有突然出现的人,也有突然不来的人。想着应该不会吧的问了鹤阿姨,结果不来的大家都是因得到了特攻命令而出击的人。新来的人,则是要从这个基地以特攻队身分出击,而从其他地方调动过来的人。根据鹤阿姨的说法,调到这个特攻作战最前线基地的士兵,快则两、三天,慢则两、三个月就会接到出击命令,往南方天空飞去。听了这番话,我遇到他们时,就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对应才好。几天后他们或许就会赴死、说不定再也见不到了的念头,不停在我脑中浮现。但是,平均二十岁左右的他们,现在依然带着一脸和普通年轻人无异的开朗表情,津津有味地大口吃着鹤阿姨煮的菜,和同伴聊天,说垃圾话,彼此开玩笑。就在我怀抱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的复杂心情看着他们的模样时。「喂,百合。」有人从里面的位置喊我。声音的主人是千代喜欢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