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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有恙,病势沉重,在朝中也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有人忙着找药,有人忙着求医,甚至还有求幸进的,献上了刺了舌血写的金刚经来保平安。而宫中也是延医问药,求神拜佛。至于其中情真与否,各自心里都有数,绝大多数只是面上功夫。
至于吕惠卿,他根本就不去担心皇三子赵俊的健康问题,甚至是生死问题也不关心。
天子不过二十五六,身子骨虽然弱了些,但在后宫中还能施展得开,儿女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只是养不大而已。还不到需要关心的时候,过了三十后如果还没有子嗣,再急也不迟。
仁宗嘉佑时御史中丞张昪,为人清介,不与同僚结交,仁宗曾戏言其‘孤寒’。而张昪则直接反驳说仁宗才是孤寒,说:‘臣家有妻孥,外有亲戚,陛下惟昭阳二人而已,岂非孤寒’,据称仁宗立储的心思就这么定下了。但那个时候,仁宗都四十岁了,身体也多病,肯定是生不出子嗣。而说如今的天子‘孤寒’,未免嫌早了一点。
现在吕惠卿倒可以算是孤家寡人了。新党这边都是盼着主心骨入京的架势,真正与自己马首是瞻的也就那么两三个。邓绾那棵墙头草,在拜相诏书出来前,已经贴着自己,现在又往回倒了。
原本吕惠卿在王安石离去后,一举升任参知政事,正是意气风发,要一展长才。但上则受制天子,下则人心难定,左右又被政事堂中的同僚钳制,雄心壮志无处施为。本来还有一分解脱的机会,谁能想到韩冈竟然突施冷箭。
王安石即将回京的消息一确定,身边刚刚聚集起来的猢狲全都散了去。都说是树倒猢狲散,可他吕吉甫还没倒呢!到了这个时候,吕惠卿才发现,王安石等的三十年不是白等的,三十年积攒下来声望已经转化为根基深厚的撑天之木,而自己只是缠在树上的藤蔓而已。
可笑自不量啊!
吕升卿这两天看着兄长心情不好,跟着在身边说些话来转移吕惠卿心头的烦躁,对于始作俑者的韩冈并没有好话,“可笑那韩玉昆,先是设法将王介甫请回京来,现在又张罗起让张载入京的事,难道不知道这两位虽然地位差距极大,但在儒门中都算是一脉宗师,大道根源则是南辕北辙,冰炭不能同炉。”
吕惠卿眼皮子动了动,其实他是不服气的,张载跟他分属同年,怎么张载就是宗师?他吕惠卿也同样在经义上成就非凡,不过是被王安石的光芒所掩盖了。
“而且韩冈直接举荐张载判国子监,这根本是狮子大开口,根本不可能成事。国子监祭酒、司业谁都不能指望,依照故事,国子监长贰之位极少授人。就算再大的名望,也只能做判监。”吕升卿说得兴起,“不过判监也不是这么好做的,当年的名儒胡瑗,被范仲淹举荐到国子监中之后,只是担任国子监直讲的一职。”
“韩冈为人多智,吕大防是个沉稳如山的人,王珪则是滑不留手,他们三个哪里会犯这等错?明明白白的是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刚刚在韩冈手上吃了大亏,前面还有板甲、飞船之事,韩冈的心术手段,吕惠卿早就领教过了,倒也不会认为是他糊涂。
吕升卿闻言发了一阵楞,然后叹道:“那以天子的心性,张载还真是入京定了。”接着有勉强笑起来,“想来王介甫入京后,听说自己女婿的作为,脸色必然很好看。”
吕惠卿没有笑,他怎么可能为这等事开心。
要不要直接阻止张载上京?
刚升起这个念头,吕惠卿就摇摇头,他这时候还表那个忠心做什么!由着他们翁婿两个斗好了。自己若是越俎代庖,当真整下了韩冈,说不定还让王安石看不过眼,疏不间亲啊!但他吕惠卿也决不是任人欺辱的,反正王安石今年五十五,而他吕惠卿才四十四,迟早能等到王安石保不住韩冈的那一天。
等到入夜之后,吕和卿也回家来了。
吕和卿新近转任开封府推官,正巧摊到了陪同监斩的差事。今天就是在街市上,给赵世居、李逢谋反案收尾。凌迟三人,腰斩三人,开封府外的市口上很久没有那么热闹。
吕和卿也不是没见过世面,但一天之中,连着看了三场钝刀片肉的戏码,接着又是三轮生切活人的场面,回来后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
他在吕惠卿和吕升卿面前连连摇头,脸上尽是不忍:“都是些无妄之灾,不过是素行不谨,结交错了人,哪个当真会有反叛的心思?一个个看着那真是叫惨啊,一直都在喊冤。”
“走错了路,看错了人,怨不得别人的。”吕惠卿颜色一沉。
吕和卿还是在叹气:“朱唐授了内殿崇班,赏钱五百贯。首告一人,得赐即如此之丰,恐日后年年可见人谋反了。”
同在书房中的吕升卿,则是听出来吕惠卿不是为了赵世居案在感慨,“大哥说得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