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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帐中出来,宗亶抬头看了眼看不到星月的夜空,淅沥沥的细雨打在脸上。心中无悲无喜,只有一声长叹。
他没有说服李常杰,却反而被李常杰给说服了。
李常杰说得没有错,不能让宋国小瞧大越。
大越国偏处天南,从中原到国中,有万里之遥。余途又多有瘴疠,北人水土难服。要是宋人当真派了三五十万大军南下,最开心的就该是国中一众君臣了。
就算是富庶如大宋,要想支撑三五十万兵马的日常食用,也是极为吃力,而且还是往边疆运送,难度只会更大,这样的攻势根本不能支撑太久。
而更危险的是疾疫。人聚集的越多,疾疫就越容易发生。他们是更南方的交趾人,这一次北征都只敢选在冬天,而北面的宋人往交趾去,就是冬天也一样容易染上疾疫,到时候就是几千几万的不断病死,不用开仗就必须要退了。
而且人马一多,调集起来的难度就越大,无论前进撤退都是要大费周章,这样的大军,如同猪一般的榔槺夯货,根本就不需要担心他们能起到多少作用。
即便宋人只派十几万兵马,辎重的转运,疾疫的防治,难度也不会降低多少。只要设法拖延时日,就能让宋人不战自退。
可要是宋国派兵派得少了,大越真正用以对抗宋国这个庞然大物的武器,就要失去了作用。
如今宋国的一个新任的转运副使,加上苏缄的儿子、荆南的都监,领着八百兵就闹得近十万大军天翻地覆。只要这份战报传回汴京城,宋国的君臣多半就会认为只要五六万人就足够踏平交趾了。
相对于十几万、几十万的浩浩大军,少数的精锐,对大越的威胁反而更高。
虽然心中不服气,但从这几战的表现上来看,只要排除掉广西的一群久不老弱,真正能上阵的宋军,其战斗力都是要高过大越国最精锐的天子军,尤其是他们所用的强弓硬弩,更是难以应对。
如果派来征讨大越的宋军不输这八百兵多少的实力,只消五六万人来周旋,几场大战后,就能将国中的主力给扫平。无论是疾病还是辎重,都不会对几万宋军有太大的影响。
正如李常杰所说:“如果只是三五万兵,宋人肯定是用得起,也耗得起。但我们耗得起吗?”
大越国不怕宋国派的兵马多,只忧其人少。
李常杰所以才会要重夺昆仑关,所以才要消灭那八百兵马。
秦国灭楚。始皇一开始不想多发兵,先派了二十万去,结果全军覆没,后来没有办法,同意了老将王翦的要求,点集六十万兵马,才将楚国一举灭亡。
李常杰向宗亶提起这个典故,就是要让他明白,越是表现出强盛的国力军力,宋国对大越的就会越重视。要让宋人对大越国实力的判断,如同秦将王翦对楚国的判断。要让宋国多派兵马,到时候,只需要用天时、地利、人和三项,就能让宋军自灭。
其实相对的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尽量向宋人示弱。让宋人小觑大越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以为只需要用上一两万兵马就能成功,那其实也是件好事,但可能性寥寥。大越国再怎样也是万乘之国,从十五到六十的男丁全数征发起来,至少能组织起三十万大军,宋人再小觑也不至于会到如此的地步。
“现在宋人有了黄金满,只要他回到州中,依仗宋人威势振臂一呼,原本依附在刘纪等人帐下的小部族全都会投靠他门下。不过相应的,刘纪三人为了自己的地位,则会全心全意投效大越。这样一来,我们又平添了几万助力。也不用担心他们会望风而倒。如果示弱过甚,刘纪三人就算不甘愿屈居黄金满之下,也必须投靠宋国。到时候,我们还要多对付广源州的几万敌军。”
李常杰的解释掩盖了他的私心,宗亶则是心知肚明。为了他在国中的声望地位,也是为了自己身家性命,李常杰就算死也不可能去选择这一项。
轻易的解决了李常杰的前军,主力又顺利的返回,昆仑关中一片喜气洋洋。
虽然没能打到邕州,但让贼军撤离了邕州城,保住了城中百姓,同时又通过几次战斗,立下了诸多功勋。最后还安然返回昆仑关,这样的战斗虽然累上一点,用来交换即将到来的封赏,八百荆南军将士只会盼着多来几次。
而对广源军来说,跟着大宋官军,最需要拼命的战斗有人打前阵,而摊到自己头上的则是更为轻松的追击和迎击。轻轻松松的捡功劳,几场大战下来,连人都没有损失多少,比起跟着交趾人要好得太多。
韩冈也满足了,他这一路上立下的功劳足够多,而且每一步的行事,除了稍显急进以外,没人能挑出错来。此前撤退,也是手中的实力不够,非战之罪。而且除了苏缄以外,自己已经尽可能多的救下了满城百姓,他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只不过他的对手好像很不满意。在交锋中已经经过多次失败,李常杰依然不肯撤离,反而在大央岭驿扎下了营盘。这个消息让韩冈的脸上多了一丝讥讽的冷笑,就算在军议时也没有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