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雱就留下这一个儿子,又是王安石的冢孙,一直以来身体不好。如果王雱还在的话,肯定不会让儿子这般吃苦,但躺在灵堂中的王雱不可能再起来说话。
“栴哥儿可能快吃不住了,等人少的时候就让他去歇一歇吧。”韩冈拉过来王旁。
王旁看了侄儿一眼,一张小脸的确是泛着病态的青白,一点血色都没有了。但让他放弃守灵去休息,这可是不孝。一旦传出去,小孩子不会受到责难,但过世的王雱可要会被人说教子无方,贻害自身。
“难道仲元不知经权二字。没外人的时候,还不能歇吗?当真要栴哥儿跪昏过去啊!”韩冈对守孝要守到形销骨立才叫孝子的世间认识,完全无法认同,看着王旁犹犹豫豫的不肯动,“算了,去找医生来。”
“医生……”王旁愣了一下。
韩冈没理会王旁,让人出去传医生。守灵守到重病,就没人能说不孝,反而要夸至孝。以王栴的身子骨,就算平常找医生来,也是照样也要拿出纸笔开药方。
王旁这时候反应过来,叹了一口气,也不拦着了。只要不会坏了亡兄的名声,他也想侄儿能好好的休息一下。
府中就有医生候着,过来看了看王栴的情况,就忙让人将他抱了送进去。王栴被母亲耳提面命,本来就是咬着牙在守着。现在提在心中的一口气一松,却当真昏了过去,倒闹得里面乱作了一团。
外面倒是没有乱,王安石的侄孙王朴暂时代替了王栴做了守灵的孝子,叩谢来致奠仪的宾客。韩冈则是继续做他的迎宾,替了吴安持下来。
“这半日辛苦正仲了。”
“算不上辛苦,下面就要多劳玉昆了。”
吴安持与韩冈说了几句话,就进府去歇脚。从粮料院的属官换作声名煊赫的龙图阁直学士,出入王安石府上的宾客则立刻就多了一分恭谨,与韩冈互相致礼时郑重无比,一丝不苟。而在门外排队等候入灵堂拜祭的官员们,也一下将说话的声音降了下来,只有灵棚中僧道的呗诵之声还在继续着。
身为一路转运使,还能压在韩冈头上的文臣最多也就三五十了。而且二十五岁的年纪到底代表着什么,对于朝臣们不言而喻。相对于他立下的累累功绩,还有现在的地位,宰相之婿这个头衔只是个附属品。不像吴安持,除去了枢密之子、宰相之婿两个身份之后,就不剩下什么了,一个太子中允而已。
站在门口,迎来送往了一个多时辰后,将及深夜,拥挤在门前的车马终于不剩多少了。这时身后的门中突然喧闹了起来,韩冈回头,由王安国、王安上还有王旁一起相送,吕惠卿从里面走了出来。相府侧门所在的巷道中,一队车马鱼贯而出,转向正门这里迎过来。
在武英殿中相别不久的吕惠卿,紧抿着嘴,满脸的沉重。走下台阶,与王安国等人殷殷告别,提起过世的王雱时,又摇头悲叹不已,似是对王雱的死,王家的悲伤而感同身受。
转过来,吕惠卿对上韩冈:“想不到元泽走得竟会这么早,玉昆上京时当没有想到元泽的病情会一至于此吧?”
“能见到元泽最后一面,总不枉这一路兼程而行。”
“俊士归天地,惜乎哉,痛乎哉!”吕惠卿长声一叹,翻身上马。
送着吕惠卿远去,轮到王旉来代替韩冈迎客。韩冈还没吃饭,肚子饿得正慌,只是一进内厅,就从内帷中,出来一名婢女,叫着他:“韩姑爷。”
在婢女身后,站在帷幕中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韩冈当然认识,是王安国的妻子曾氏。曾氏是曾巩妹妹,南丰曾家的女儿。王、曾两家是来往几代的姻亲。而曾巩的弟弟曾布因为背叛新党的缘故,与王安石又反目成仇。这份关系错综复杂,不过今天的丧事,内外皆是由王安国夫妇主持韩冈走过去,就听曾氏说道,“旖姐儿有些累了,老身让她进房里歇着去了,韩姑爷还是去看一看。”
韩冈听了之后,忙忙的谢过曾氏,就往王旖的房间去。
推门进房,王旖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边上只有两个贴身使女站着。但韩冈一走进来,她就一下睁开了眼睛。
“官人?”王旖见到是丈夫,就立刻挣扎着要起来。
“先睡着吧。”韩冈坐到床沿上,按着王旖纤弱的肩膀让她躺下去,手向外挥了挥,示意婢女出去。
俯下身子,理着妻子耳边散乱的发丝,柔声道,“别累着自己。”
王旖用脸颊感受着韩冈手上的温度,抓着衣角,静静的过了好一阵,轻声问道,“官人能在京里多久?”
“广西的事不能耽搁太久,最多只能有十天。”韩冈说着,就感觉到抓着自己的衣襟的手一下就收紧了。(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