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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很早就醒了。
夏天天亮的早,可当他离开家的时候,东面的天空依然是黑沉沉的。
作为御史,当值的日子都要早起。要赶在宫门开启之前,抵达宣德门。夏天还好,冬天可就难熬。
不过他已经做了不短时间的御史,再过些日子肯定会被调任。活动一下,就能去修起居注,稍差一点就在两府得个位子。那时候虽不比现在清贵,可地位上升,工作也会比现在轻松许多了。
不过蔡京想要的,还是御史中丞的第一副手——侍御史知杂事。那是现任宰相蔡确的升官途径,从御史一路升到宰相,只用了十年时间。
前面的伴当提着盏灯笼,照亮了马前的道路。
蔡京性喜奢华,也无意在外面装出一副清介的模样来。他用的灯笼并不是老旧的竹纸灯,已经是如今京城流行的玻璃灯盏。
大多数御史都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但只要背后有人,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来到宣德门没多久,要上朝的文武百官们陆续都到了,天子要开经筵的消息也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蔡京倒是早就知道了。
这几天朝堂上议论的话题中,有辽国对高丽的侵略,有陕西宣抚吕惠卿的去留,还有王安石和韩冈这对翁婿的恩怨,但今天,朝堂上所有人的注意力已经完全给朝会后的经筵引开了。
跋扈也好,引用失当也好,这些对韩冈的攻击,现在朝廷上没什么人再去理会。在韩冈和王安石针锋相对的选择了辞官之后,所有针对韩冈和他门人的弹章全都给皇后留中了。
只不过资善堂的讲课,韩冈没能像王安石和程颢一样教授经义,只被分配到了算学和自然。
自然且不论,算学是六艺之一,却也只是六艺之一。
藝,种也,本意就是种植。尽管十分牵强,可结合了韩冈的出身,在很多士大夫看来,这项任命甚至有很大羞辱的成分在。
就蔡京所知,有不少人想看韩冈的笑话。看他会不会教太子打算盘【注1】,可韩冈当天就让天子选择了开经筵。
“元长,你可听说了,今天上经筵的不止韩玉昆一个。”强渊明踱了过来,不知在哪里打探到了更新的消息,“王平章,程伯淳都被召去了。这一回,有的好看了。”
强渊明幸灾乐祸,也不知在高兴什么。蔡京反问:“难道还能君前辩经不成?”
“怎么就不能呢?天子恐怕乐见于此。”
“天子一直都在抑韩扬王,开了资善堂,还要把王平章和程伯淳一并请来。这是为什么?还不是觉得王平章压不住他的好女婿!现在至于孤注一掷吗?”
“元长还记得诏禁千里镜一事?”
“时过境迁了。”蔡京说着,又摇头,不欲与强渊明再辩,“等着好了,左右也与你我无关。”
“玉昆。”
“韩冈见过岳父。”
“韩冈见过伯淳先生。”
朝会早已结束,之后崇政殿再坐也差不多结束了,韩冈抵达的时候算是比较迟了。
今天早上,韩冈睡到卯正方醒。吃饱喝足又休息了一阵,方才悠悠然的往皇城来。然后并不意外的在集英殿前东阁内,看到了王安石和程颢两人。
王安石和程颢是老相识,熙宁初年开始变法时,程颢也曾参与到变法之中,只是很快就因理念不合退出了,还在御史任上接连上本反对变法。不过不像其他人跟王安石从此翻脸,视同仇雠,程颢与王安石之间多多少少还留着一丝情面,这也是因为程颢对新法的反对总是就事论事,从来不攻击人品。
“玉昆怎么来得这般迟?”
“小婿在河东懒怠惯了,回来后,一时还习惯不了。想着不用上朝,就干脆多睡一阵了。”韩冈笑着回了王安石的话,又对程颢道:“伯淳先生,韩冈前日回京,本想着尽早便登门拜望,孰料几件事一凑,就耽搁了下来。”
“能平安回来就好。玉昆你在河东劳心劳力,也该多歇息几天。”
三个人谈笑风生,乍看起来关系也是十分和睦。
同样收到了参加经筵的口谕,三家学派第一次正面相对。聊天归聊天,可不论是哪家学派都想将对立的两家都给压下一头去,纵然三人都不想闹得太难看,可剑拔弩张的气氛仍渐渐凝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