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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
吕惠卿带着哭腔的声音刚入耳,赵煦眼眶忽的就是一热,只感觉泪就要流出来。
想不到时至今日还有人记得他的父亲。
赵煦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提起自己的父亲了,除了要祭拜太庙,或是教训自己的时候,身边的人都绝口不提熙宗皇帝,仿佛大宋的第六任皇帝根本不存在。
自己的耳朵里,只有太后、太后、太后。
让北虏不敢南窥是太后的功劳,国泰民安是太后的功劳,甚至这几年的风调雨顺也是太后的功劳。
先帝兢兢业业、宵衣旰食了十几年,平定南蛮和西贼的功业一下子就没人提了。
围绕在太后身边,尽是忘恩负义的奸贼,没有先帝将他们从草莽中简拔,哪里有今日的风光?
每每想到这里,赵煦的心中就仿佛有火在烧。
幸好有不惜一生令名,也要保护自己的王平章,也有看到自己长大成人就按耐不住情绪的吕宣徽。但这两位忠臣都不在京城之中,能留在京城内的,只有那群奸贼。
“果然啊。章相公说的没错,真的是哭起来了。”
背后传来的声音,让赵煦不寒而栗。没有任何缘由,甚至没经过头脑,他的身子就抖了起来。
在赵煦的记忆里,这样的声音他没有听过几次,只有提及那一位戾王的时候,才会有着如此让人深寒刺骨的冷笑。
仿佛身后的温度降到了冰点之下,赵煦感觉到自己背后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寒毛全都竖了起来。
这是对吕惠卿有多深的成见?!如果不是吕惠卿有大功,又无把柄与人,
还有那章惇,竟然能够先一步预料到吕惠卿会在朝堂上哭起来。
赵煦先是难以置信,但看到章惇看着吕惠卿,如同猫儿戏鼠时的眼神,又猛然醒悟过来。
吕惠卿为什么要哭?
不会完全是因为心情激动,他毕竟是做了几十年官的老臣。
一番话说得动情,但细想下来,其实就有宣称自己已经成年的用意,这是想让自己早日亲政才说的话。为了将这番话说出口,吕惠卿甚至不惜牺牲名望,还冒着被御史台弹劾君前失仪的风险。
如果说刚才吕惠卿的泣诉,让赵煦觉得是这位远离京师的宣徽使有着一颗他人所不能及的赤胆忠心。现在明了了吕惠卿的话中之意,赵煦的心中依然有着同样的感动,那同样是忠臣之为。
就像金陵的王平章,为了让自己能够早日亲政,为了给自己撑腰,把孙女都推了出来。谁不知道,家族中出了一任皇后,身份就从士大夫转成了外戚。王安石为了他赵煦,赔上了整个家族的身份。
什么叫做忠臣,这样的才是。不计一身毁誉,为天子不惜自身。
可惜吕惠卿的这个计策,被章惇给预计到了。
这也不足为奇。忠直之臣,怎么可能斗得过那些奸佞之辈?勉强想出了一个计策,立刻就被人给看破了,反倒是成了把柄。
但接下来该怎么办?
御史台肯定会出来攻击吕惠卿殿上失仪,太后就可以趁机处罚这位忠臣,甚至可能会被改派去疫症多发的地方做知州。吕惠卿看模样都六十多岁了,这样一去,还能活上几年?
赵煦的心抽紧了,王老平章已经时日无多,再失去一个吕惠卿,朝中有威望的忠臣还剩几人?
一定要保住吕惠卿。
赵煦完全没有犹豫,在瞬息间便下定了决心。
若是太后要重责吕惠卿,他要义正辞严的站出来为吕惠卿辩护,怀念先帝怎么能是罪名?
大不了也学吕惠卿,当殿哭上一场父皇,看看太后还能不能处置自己?
想到那个场面,赵煦就兴奋起来,众目睽睽之下,即使是太后、权相,也不能违逆人情,他这个皇帝出面保护感念先帝的臣子,纵使不符礼仪,却符合孝道,赵煦可不信现在就在殿上的那位儒学宗师,能不要脸皮的说自己错了。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赵煦心头一片火热。
干涉对吕惠卿的判罚,这是听政的第一步。日后渐渐对朝堂政事发表自己的意见,迟早会聚来大批忠心的臣子。
太后能垂帘听政,是因为先帝的诏书。而先帝给她的权力,不过是权同听政,能够名正言顺听政问政的只有自己。就算太后不愿归政,自己问政的权力谁敢剥夺?
赵煦想着,就看见殿中侍御史李格非步出了班列。
“好了!”太后冰冷的说着,打断了李格非正准备要说的话,“吕卿家是什么意思,吾已经明白了。你是想让官家亲政是吧?”
什么?!
如同晴天霹雳在赵煦耳边炸响,太后怎么能这么说?!吕惠卿分明没说得这么明白。
赵煦看向吕惠卿,就连这位忠臣怔住了,愣了一下方才说道,“……官家年岁已长……”
“好了!”向太后再一次十分粗暴的打断了臣子的话,纵使有苏张之辩,也得把话说明白了,吕惠卿被太后这刻意打压,一番谋划还没有正式实施就终结了。
“官家,你怎么看?!”向太后突兀的向前方呆坐的赵煦询问。
赵煦没有回答,他的心中已如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