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城门此刻彻底敞开,秦琬比了个手势,跟随在他身边的鼓乐手立刻吹响了进军号。
两百多士兵自城门鱼贯而出,秦琬和他的将旗紧随其后。
就在其他三座城门开启后一刻钟,一直在西门瓮城中等待的秦琬,率军自西门出城。
……………………
秦琬就在西门外,站在门外的石桥上。
掌旗官将秦琬的将旗牢牢扣在腰间,旗杆被他紧紧握着,只有旗面随风卷动。
“守住这座桥。”秦琬踩定白石所砌的桥面。
这是跨越城壕,直通城门的桥梁。其他三门皆大门紧闭,只有这座西门敞开,只要能够守住这座桥,就足以向所有人证明,就算大辽皇帝御营来了,天门寨还是保下来了。
辽人现在并没有展开攻击。可能是没想到城中守军会出战,辽军大营方向,还没来得及派兵迎战。
驱赶汉家同胞的几百辽兵,则有的被击毙,有的远远逃开,没能影响到秦琬和他的敢死队员在石桥上布阵。只有几个头脑发热的冲过来,不过他们都没能在石桥上丢火药包,都远远的被击毙了。就算了丢了,炸坏了桥反倒是帮了宋人的忙。
城门前的石桥可以算是宽阔,四丈以上,足以供四辆马车并行。但对于秦琬手边的两百人,这四丈实在是太窄了。
如果是火枪手正常的横列排开,两百人能排出十五排了,后排的瞄准的全是前排的后脑勺。
现在步兵大部分布置在羊马墙内,在桥上只排出了六排的十人横队,而队列之外,是四个虎蹲炮组。
在秦琬看来,这样的防御足以抵挡辽军白天时中等以下规模的进攻。如果加上两重鹿角,再把城头上配合的火炮计算在内,那他敢保证,在白天能抵挡得住辽军任意规模的攻势。
“耶律皇帝肯定在后悔了,要是他现在才赶人过来,我可真就要手忙脚乱了。”
秦琬如此说着。他现在已经站稳了脚,正拿着望远镜窥伺辽军主营。
王殊叹道,“辽人可不知道都监你会出战。”
“兵贵用奇,就要出其不意。”秦琬笑道,“不然等其反应过来,说不定还会用什么招数。”
面对一个不要脸的皇帝,再多担心都不嫌多。但再不要脸,也改变不了辽人根本不会攻城的事实,攻击完全脱节了。
“狼烟点起来了!”王殊低声叫到。
秦琬回头瞟了一眼,确认了之后,就不感兴趣的回头过来。
他出城前,曾经吩咐文嘉,等他出去之后,就把狼烟点起来。不是警告敌军来袭的烽火,而是求救的信号。
秦琬有信心只凭自己手上的兵马战具,就在辽国皇帝的大军下守住天门寨,可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早点将王厚给催上来。能歼灭,又何必只是击溃。
“来了!一人叫到:“都监,来了!”
秦琬的双眼也已经看见到人了。三百多骑兵正带着辽国皇帝的命令,来攻击桥上的防御点。
多达三百骑的契丹骑兵,冒着枪林弹雨,行动间有如一人。
奔腾的马蹄声直贯云霄,大地的震颤越来越明晰。
征服了整个草原,让南方汉土畏惧百有余年的契丹铁骑,终于在天门寨城下露出獠牙。
……………………
“大王,狼烟!”
高台上,耶律怀庆的随侍指着城中突然冒起的浓黑烟柱,略带紧张的说道。
耶律怀庆偏过头,问萧金刚,“是在联络王厚了?”
“大王不用担心,”萧金刚道,“王厚肯定会被拦下的。”
“我没担心。”
耶律怀庆如此说着,脸上却明明白白的写着‘我很担心。’
秦琬已经在求援了,附近十几二十里地都能看得见,王厚不可能再安坐在保州城中,肯定会大举出动。
‘要尽快了。’他想着。
……………………
三百铁骑,在炮火中倏离倏合。
密集的弹雨,并没能阻止他们接近城墙。
炮弹不停的落下,旷野中,不时就腾起一团尘土化成的黄烟。
可炮弹不是落到他们的身后,就是松散的队形中穿了过去。只有三人中炮落地,其中一人更只是坐骑被近处落下的炮弹吓到摔倒,本人落地后,一个翻身又起来了。
战马飞驰,虽然三百辽骑的走向,看着是准备自石桥前斜掠而过,试探石桥上的守卫。但随着他们的接近,任何人都看出了他们的目的。
铁蹄声中,三百辽骑距离石桥已不及百步了,只是奔马几个呼吸的路程。领头一骑,调整了一下前进的方向。马首的位置,已经正对着石桥正中央,他身后的同伴如斯响应,跟随着他,直冲桥上军阵而去。
秦琬主将将旗下,只有单薄的几列阵线,甚至都没有鹿角拦在前方,防御力看起来比纸还脆弱。只要能冲过去,天门寨主将的首级便轻易取下。此刻城门还是敞开着,甚至能直接夺下天门寨。
火炮的声音小了下去,喊杀声骤然而起,一柄柄雪亮的马刀竖起如林。
……………………
王殊掌心都是汗水,身前仅有六排的军阵,在辽军锋锐面前显得是那么的单薄。
第一次上阵,面对的就是大辽御营中的精锐。让王殊自己来选,他更愿意是从南方蛮夷开始,一步步积累经验,最后才对上契丹铁骑。
如果要与契丹铁骑作战,那么身边的兵马也该再多一点。几十人组成军阵,未免太单薄了。
但他身旁的秦琬,呼吸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稳。
秦琬从城中募集的敢死队,并不是按照建制来报名,多是不成队列的散兵。只有他面前的这几排,却都是他过去从天门寨中精挑细选的选锋,人人都是马步皆能的好手,刀枪弓弩都擅长。他们在夜袭时损失了一批,但现在还有一半,正毫不犹豫的守卫在他的身前。
立于队列最前方的虎蹲炮组,紧张的看着越来越近的辽骑,眼睛越瞪越大,脸色也越来越白。
辽人的骑兵已经快要冲到了眼前,都几乎能感受到契丹战马口鼻处喘出的热气,那一柄柄钢刀,似乎下一刻就能看到头顶上。
但他们还是没有听到来自身后的命令。
甚至有人都闭上了眼睛,可炮手手中的火引,始终不敢距离火炮更近一点。
………………
挞不野纵马狂奔,在百夫长发出号令之后,就超越了领头的详稳,与几名兄弟冲到了最前方。
他丝毫不畏惧敌人已经亮出的枪炮。
他之前已经与宋人的枪炮较量过了。
前几天打破的那些村寨之中,拥有火枪的宋人为数不少,他们甚至还能把松木刨开内芯,改装成火炮。还有几次撞上了宋人的军队,他们甚至装备了更先进的燧发枪。
但那些枪炮毫无作用,百步外就开始射击,直到挞不野用马刀砍掉他们的脑袋,他们都没能发射出第二发,七八个村寨打下来,两三支宋军对垒过,他甚至连头发都没伤了一根。砍掉的脑袋已经能堆成一堆了。
‘开炮啊!’
挞不野兴奋着,双腿夹紧了马腹,只要宋人现在一开炮,他转眼就能把那一个个慌乱装弹的脑袋砍下来。
马蹄重重踩踏着地面,刨开一块块泥土,转眼又近了二十步。
‘要开炮了吧。’
挞不野聚精会神,只等宋人枪炮一响,他就往前冲去。他已经瞄准了汉人的将旗,还有将旗下的宋将,那个宋将穿得金光闪亮,那么光彩的目标,他的脑袋,挞不野要定了。
骏马飞驰。
只剩下六十步了。
一直在身边落下的炮弹不见了,周围的静了下来,只有风声在耳边。
挞不野心中的兴奋降了下来。
‘怎么还不开炮?’
挞不野靴后马刺连踢,胯下的爱马被逼得奋力狂奔。呼吸越来越粗,头也埋了下来。
都不到五十步了,挞不野开始慌了。
‘快开炮啊!’
火枪和虎蹲炮在这个距离已经能够伤到他了。
但石桥上的宋军军阵还是一片平静,丝毫没有开炮的迹象。
四十步了。
挞不野跟着同伴俯下身,紧贴着马背,缩小了打击面。
他心冷下来,身子开始颤抖,四十步内受到炮击,最前面的他,能活下来的机会就只有一半。
三十步,宋军还是没有开炮。黑洞洞的炮口在眼中渐渐变大,他心中狂叫,
‘为什么不开炮?!’
已经只有不到二十步了,以他的马速,三四个迈步就能冲到可以挥下弯刀的距离。
‘该开炮了吧。’
他心中冰冷的想着。
这一回,他终于等到了。
挞不野听到了一声笛响,下一刻,他终于听到了他期待着的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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