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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着人流,陈。良才神色沉郁。
半个时辰前,他还是紧随在田腴的身后。可短暂的议事结束后,陈。良才惊讶的得知他的新闻审查法案,不过是拿出来张扬的幌子,再起身时,不由自主的脚步就慢了一拍。
其他议员从他身边走过,紧随在田腴身后,陈。良才的脚步下意识的越来越慢,渐渐就落到了过去的位置上。
虽然议员们走路从来没有论资排辈的规定,陈。良才即使走在田腴前面,也不会有成文的条贯能指责他,但论资排辈的现象无处不在,深入人心。原本支撑胸中自信的东西一下崩塌,陈。良才走在队列前面的底气不复存在。
一想到自己在他人的眼中,就跟跳梁小丑一般可笑,陈。良才对听信蛊惑做了冤大头的自己,足足耍了半夜猴戏的自己,半个时辰前洋洋得意的自己,真恨不得一锤都砸死,用铁皮桶装了,灌满水泥后沉进大海里,一个两个三个,全都丢下去,再也不要看见。
还有田腴,一直蒙蔽自己,直到最后才图穷匕见,还有五十五个联名提案的议员,全都装作毫不知情,还有韩冈……当这个名字从脑海中蹦出来,陈。良才呼吸都停了,飞快而又隐蔽的左右看看,没人关注到他的神色变化,最近处的两个议员正在窃窃私语,陈。良才紧张的竖起耳朵:
“……这个案子麻烦估计不会小。说不定清君侧的都有。”
“怕个毬,大不了回去跟着韩相公……”
陈。良才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那议员自己或许是眼尾的余光感觉到了陈。良才的视线,没有再说下去,而陈。良才也没有再听下去的意思。
脚步维持不变,抬头看着前方,深长的回廊中,安装在两侧墙壁上的精油壁灯日夜不息,灯芯在缓缓燃烧,昏黄的焰光映射出来,抹去了他脸部表情上的一切细节。
西北那一片,的确是以韩冈马首是瞻,有韩冈为天子的呼声近十年来从来没有断绝过,而且私底下愈演愈烈。
这些话,陈。良才往常只会当没听到,被问起时只嗯嗯啊啊的说两句,从不给一句实诚话。
毕竟一个篡字少不了,有此想法的人虽多,还多不过认定赵氏为正统的人,而且希望能保持现状的人在上层还是占大多数。陈。良才认识的想要改天换地的一帮人,多是郁郁不得志之辈。陈。良才本是跟他们厮混,婚后就幡然悔悟,渐渐不来往了。
更何况韩冈本人都没表现出有那样的想法——必定要名垂千古的大宗师,不可能不珍惜羽毛。
想做从龙之臣的那一干人,也一样很少有人想过韩冈直接谋朝篡位,绝大多数还是期待章惇、皇帝或是其他人,弄得天下大乱,这时候韩冈名正言顺的出来收拾局面。
田腴属于哪一边的?除自己之外,明确归于韩冈一党的一百七十七位议员又是属于哪一边?陈。良才带着浓重的好奇心,以及一点点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恶意想着。
跟随在人流之后,他一路来到大会堂中。
每一次进入这宏大的空间里,陈。良才都忍不住要惊叹匠师们巧夺天工的技艺。
面宽三十步,纵深五十步,高约十丈,大会堂中数百盏煤气灯多如繁星,照亮了整个空间,但抬起头来,竟然看不清穹顶的模样。
大会堂上下三层,一层比一层更小,第二层只有第一层的一半,第三层就只有第二层的一半,但仅仅是第三层,依然有着两百多个座位,能提供给旁听的士民和记者们。精巧的声学结构,能让他们清晰的听到中央前部来自主席台上的声音。
这还只是大会堂,以大会堂为主体的议会大楼主楼,比大会堂还要更大上许多。
如此庞大的建筑物是陈。良才平生之仅见,据说只有大庆殿才能更胜议会大楼一筹,但也有说法是大庆殿如果不加上五丈多高的台座,其实远不如议会大楼。
陈。良才还听人说,宰相设立大议会,目的就是要跟皇帝别苗头,议会大楼的高度都已经超过了皇城城墙,能俯视皇宫,其规模对比大庆殿自然是只会更大,不会比大庆殿稍小。
陈。良才的座椅是在右侧靠后的位置,头顶就是二楼的棚架,即使心情很糟,陈。良才还是忍不住看了看头顶上,仍旧担心上面两层的棚架,不会不会忽然间就坍塌下来。
陈。良才什么没看到,大会堂还是那么坚固。平时不提,今天他是恨不得例会不要召开,
要是塌下来……不,一条裂缝就好。
他瞥眼看着上面,二楼的底部,用了黄色涂料粉刷过,挂了好几盏水晶吊灯,照亮了下方的席位。
只要这上面有条足够深长的裂缝,就像是坐在了摇摇欲坠的危房里,那样的话,议会只能等待修复之后再召开了。
陈。良才见识过很多水泥建筑。在如今关西,普通人家建个房子,少不了买上一桶百斤的水泥,黏合砖石,界平地面,剩下的还可以刷墙。虽然水泥凝固后十分坚固,但如果一开始就没调和好,或是凝固时缺水,或是用了劣质的产品,就很容易产生裂缝。
陈。良才还在家乡的时候,经常能看见路边或哪里的水泥墙面、地面,因为修补的原因,颜色深浅不一,打了补丁的模样十分的难看,远比不上青石砖铺就的地面那般均匀美观,只不过成本上的差距,还是让水泥的补丁地面大行其道。
可惜,这新修的巨型建筑,修造时用了十二分的心,陈。良才瞪大眼睛,也没看到哪里有损伤的痕迹。
进入议席的议员们纷纷落座。
八百议员的座席位置并没有固定,可以随性落座。可就像陈。良才已经有了自己习惯的位置,自然而然的,议员们的座位就按照派系的不同相对的固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