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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唐。”
季祎端坐在金案后, 看着空空荡荡的大殿,为自己方才不由自主脱口而出喊出的那个名字沉默了。
他察觉到身边伺候的宫人们把头低得更低,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奉阳的冬天已经有很多年都不曾下过雪了吧?”
在偌大的从政殿中,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回音。
如果是以前……
“是啊。”那个站在离他最近的男人一定会这么微笑地看着他说:“若是把奏章批完, 陛下要随臣一起去踩雪吗?”
卢正唐从小就是一个温柔地人。
他温柔的笑容,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母亲一样,陪伴他度过了很多个艰难的日子。
他们曾经, 是最亲密无间的兄弟。
“陛下, 要随臣一起去踩雪吗?”如果他真的这么说……
“朕不像你家庭和睦,可做不来这种闲情雅趣。”季祎在笑着说出这句话之后, 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突然伸手捂住脸, 非哭非笑得浑身颤抖起来。
卢正唐,为什么你要是卢正唐?季祎大笑两声, 他伸手一挥,今日刚送来各部催促提拔吏部尚书的折子全被扫落在地。
坐于殿旁执笔而书的史官察觉到他的癫狂,抬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开口道:“还请殿上注意仪态。”
“朕怎么了?”季祎抬起头反呛了一口,看着他面色不善。见史官又低下头握起了笔,他哼了一声, “你要是想写朕的坏话, 尽管写就是了。”
史官顿了顿, 只管看着腿上的书册愣神, 没理他。
季祎盯了他一会儿, 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无聊。他往后一躺,倒在椅子上,看着金堆玉砌的房顶,只觉得此间距离竟比天空还要遥远。
做皇帝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坐上这个位子后的日子,他过得比想象中的还要艰难,然而其中幸运的是,他能得到卢氏兄妹的帮助。
那个时候,“桂宫三士”只要有一个站在朝堂上,面对噤若寒蝉的百官,他就像拥有了无尽的力量。
细思往事,迷迷糊糊,季祎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了,在梦里,季祎居然又梦到了那天的事情。
“陛下,卢尚书已经把在吏部所有的事物都交接完毕了。”
“接下来,他是不是就要回通州了?”
“是。”
“不能让他回去,朕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可是陛下……”
“要想个办法,定他的罪,然后在所有人都没察觉之前,把他神不知鬼不觉的……”
季祎说着,突然停下来了。
他看着大殿门口背着光出现的身影,直接跌在了硬邦邦的龙椅上。
这个身形,是他再熟悉不过了的。
“秋……秋明几?”季祎脸上流露出的,是从内心深处涌出的害怕。他想退,可退无可退,慌乱之中,他看着桌子,浑身抖弱糠筛。
要是让秋明几知道他对卢正唐做的事情,她绝对会杀了他的!
士族中有一句话,叫做:【秋家出美人】。冠以秋姓的秋明几可以说是全国上下数一数二的美女了,可是她的美,没人敢直视,更不要说想驾驭——因为这是曾经杀了先皇的女人!
这件事鲜有人知,可事发当时季祎就在当场。就是因为这件事,季祎过了很久都对这个女人发怵,她拔剑挥去鲜血四溅事的场景在他的心中一直磨灭不去。此时看到秋明几提着剑慢悠悠的踱步过来,就算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季祎还是没守住内心最后一丝尊严,直接钻到了桌子下面。
“你怎么来了?啊?你不是在通州吗?谁让你来的?没圣喻你不能进京,你当初答应过朕的事情你都忘了吗?”
“臣没忘。”秋明几冷冽如若寒潭之水的声音灌入季祎的双耳后,让他没忍住打了一个寒噤,接着,他听到了利剑出鞘的声音。
“但是吏部现在都没人了,臣再不来帮助陛下,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咔嚓”一声,季祎临时找出来庇佑自己的保护物轰然倒地,看着掉落满地的奏章,季祎整个人都惊呆了。
秋明几居然挥剑把他的御案砍成了两半……
躲无可躲的季祎咽了口口水,抬起头呆呆的看着她,“你……”
秋明几迎上他的目光,勾唇一笑,“圣上好像不愿意看到臣下?”
这个女人此时的样子,跟那时一模一样。
季祎吓得往后一仰,绕是被砍坏的桌子撞到后背他也不敢喊疼,他扭曲着脸跟着笑了一下,违心地说:“怎,怎么会呢?朕好些年没见到你了,朕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巧了,臣也有好多话要对您说。”秋明几把剑一掷,眉毛吊起,整个人瞬间的气势比刚才她手中的脸还要锋利,“听说臣的哥哥被您罢免了吏部尚书之位?”
“这是因为某些原因做出来的权宜之计……”
“为了方便你把他杀了吗?”
“不,朕不是有意的,朕不是存心的。”
“皇上,您可真做得出来啊皇上。你让他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被皇帝扒了官服的秋家人你知道不知道?我兄长十岁就跟随着你,他那时因为认你为主受了多少白眼和委屈你都忘记了吗?他到底是做了什么,有哪点对不起你你要这么侮辱他?他为你鞠躬尽瘁,一腔真心都给了你,你居然这么对他,你还要不要脸了?季祎啊季祎,你枉为人君,你等着落得跟先皇一个下场吧!”
让他像先皇那样癫狂得惹百官厌弃,然后被儿子亲手送葬吗?
“不要,朕绝对不要这样。”季祎挣扎着,想要抱住秋明几的腿,他努力的抓着能够抓的一切,挥舞双手间,他突然瞪大了眼睛。
季祎从寝殿的床上惊醒。
他两眼发直,一时间,只能听到自己重重的喘气声。
噩梦。
秋明几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噩梦!
季祎起身,拉开烦人的纱幔,鞋子也不穿,直接跑到殿中大喊:“来人啊,来人啊——”
喊了两声,贴身太监三禾从外殿急冲冲地进来,看到季祎失态的模样,他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拜服下来,“陛下,您怎么了?恳请您保重身体啊。”
“朕保重不了,朕保重不了!”季祎几个跨步走到他面前,一边把他抓起来一边问他,“秋明几到哪儿了?她是不是快要进京了,啊?”
三禾不敢回答不上,他报上傍晚时探来的情况,“明几夫人一家已经到了京郊,在传书跟京兆府尹报备之后,决定明天下午进京。”
“她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想到刚才做的梦,季祎又忍不住浑身发抖。三禾握住他的手,只当他是衣着单薄给冻的,他找来衣裳袜履快速的给他穿上,担心地问:“陛下,是否要请太医过来看看?”
“不用了。”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季祎咬着牙根忍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吸了口气说:“把宫门打开,朕要去重霄馆。”
三禾一怔,不敢抗命,连忙转身去办。
季祎在原地走了两步,突然,他转身,对着一直坐在殿旁,此时已经站起来的史官道:“要是你想看朕的笑话,你就跟过来好了!”
赶回来的三禾在外隐隐约约听到这句话,连忙走进来禀告道:“皇上,可以走了。”
季祎一肃,绷着脸疾步出门。
三禾等他走后,叹了口气,转身朝那史官行礼,“大人,陛下今日心情欠佳,您可千万担待。今晚的事,您就当没看到吧。”
史官合上书本,支棱着眼睛看着他轻轻的说:“他疯了。”
三禾一惊,四下看了看,“您万万不能这么说啊。”
史官哼了一声。他低头收拾书简,起身一边走一边说:“你跟着他去吧。”
“那您去哪儿?”
“交班,回家,睡觉。”
三禾顿了顿,朝着他的背影行了一礼, “多谢大人。”
穿过重重深宫,衣衫单薄的季祎停在重霄馆前。
这座圆形建筑的地位在宫中是同祈年殿般不容让人亵渎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