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季觉得奉阳这次来人肯定没有好事,这是他能在皇宫中活下来的直觉。
他跟着秋静淞来到花厅,在看到程婧的神态后,便知道他同自己也是一样的想法。
从来不会拿正眼看他的父皇,怎么可能会关心他?
程婧一见到秋静淞来了,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又紧张起来。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径直跑到她身边,习惯性地仅仅抓住了她的胳膊,“皇兄。”
易希也连忙站了起来,给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的童宪介绍:“十四殿下来了。”
与京中那群身着华服,涂脂抹粉,面色或萎靡或浑噩或颓废体态全无的公卿子弟不同,秋静淞立如修竹,自成风骨,一双眼睛熠熠生辉,看起来十分精神。
童宪不进内宫,从未见过十四皇子,刚才听程婧说其在山上祈福,以为怕是要等到晚上,结果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人就到了。他心中确实生出疑虑,但等到秋静淞朝他看过来,那种自然而然的威严使得他当即单膝跪下。
“奴婢从政殿司礼监太监童宪给皇子殿下请安。”
“起吧。”秋静淞掠过站在花厅侧面的麒麟卫,忍住仇意,拉着程婧越过他在上位坐下。抬手拒绝了王贤端上来的茶,看着还跪着的童宪冷着脸问:“父皇让你带了旨意过来?”
“是。”
“那便宣吧。”
“……诺。”
本来还以为会寒暄几句的易希就看着秋静淞一撩衣摆直接跪下,而童宪则反之站起,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函。
不是圣旨吗?这么想着的易希也带着王贤跪下了。
童宪在展开信函后就被第一眼看到的内容吓慌了,“这……”
秋静淞抬头,见他面色惨白,不由得皱眉,“童太监,你怎么了?”
“不……”童宪双腿发软,张口居然无言。他看着秋静淞的眼睛,又想着一同来的几个麒麟卫肯定在盯着自己,便一咬牙,提气道:“季氏十四子接旨。”
秋静淞低头应诺,“儿臣接旨。”
“季氏十四子,生性桀骜,不尊孝道,自幼暴虐无性,不具操守,违背祖宗家法,朕无法,将其贬至清河思过。然其忤逆不逊,毫不悔改,朕痛心疾首,又不忍儿放荡于活,无奈之下,责令十四子罚跪于闹市一日,以儆效尤!”
听完密函内容的秋静淞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
她觉得有些可笑,但她又想,若是真正的十四皇子程茂林听到这份旨意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是很难过的吧。
暴虐无性?不尊孝道?阿季听着一个个戳心的词被念出来,忍不住又想起了离宫时收到的那份旨意。
“季氏十四子,性情乖僻,颓惰自甘,为人阴鸷,沽激虚名,矫情求誉,不法祖德,暴戾淫乱……”
后面是什么来着?他跪倒在秋静淞身边,眼泪不知道何时夺眶而出。以前他没读过几篇文章,不知道收的旨意到底是什么意思,而这些天跟着秋静淞念书,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为什么?他做错了什么?天底下到底有哪个父亲会如此辱骂自己的儿子?他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难道他真的不应该被生出来吗?
明明已经不在皇宫了,明明不可能再碍他的眼了,为什么连最后一点的安宁都不肯给他?
他是人,不是不知羞耻可以在闹市耍戏任人观赏的畜生!
悲从中来,阿季实在忍不住,他喘了口气,本来想把眼泪收回去,可身旁身体单薄的秋静淞已经面色沉静的接下旨意,看着易希大惊失色的伸手去拦,也好想过去把她拦下来。
“不要接。”这个罪本来就是他该来受的。
也是这个时候他听被密函内容惊呆的王贤小声说了一句:“殿下可是望族之后,陛下怎可如此折辱?”
折辱?他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不,这对秋静淞倒是第一次。
他连忙站起来,飘到秋静淞跟前看着她说:“表妹,你不要在这里待了,你走吧,婧儿我会照顾的,你已经不欠我什么了。”
他言辞恳切,句句是真,可根本看不到他的秋静淞又哪里能听得见?
“殿下!”易希抓着秋静淞的衣服,心里脸上皆是不忍,“殿下,就算是劳作惯了的农户们,如今这种天气也不敢在外面呆上整整一天啊。”
“父皇金口玉言,难不成还能让他把话收回去?”秋静淞起身把信收好,看着宣完旨后就直接跪倒在地的童宪说:“十二个时辰够了吗?”
童宪哪里敢应?“奴婢该死,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那便是十二个时辰了。”秋静淞抿紧唇,冷笑一声,就想出去。
“殿下且慢。”王贤起身,面带忿色,她叫住秋静淞,看了一眼童宪和那几个麒麟卫,说:“殿下就算要跪,也没道理穿着几件薄衫去跪的道理。你们这群奴才,不会连让殿下穿件披风护体的时间都不给吧?”说罢她便屈膝一福,“请殿下稍候。”
程婧趁机哭着跑到秋静淞身边,“皇兄,皇兄……”
秋静淞抱了抱她,叮嘱她道:“你就待在屋子里,别出来。”
程婧急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但是我怎么可以让皇兄……”
秋静淞觉得她可爱,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你听话就好,我只当背书,别让我分神担心你。”
王贤很快就出来了。她似乎是拿来了府里最厚的披风,直接就裹到了秋静淞身上。
其中珍重之意自然不用言语多说。
秋静淞再度从府衙里出来时,天气正好。
太阳很大,屋顶上的雪也化成水从檐处落下。
秋静淞一路走着,那几个跟着童宪来的麒麟卫一直就跟在她身后。
童宪不过负责宣旨,真正监视她的是这些麒麟卫。
她来到闹市口后,没有急着动作,而是转身看着他们,目不转睛的看着,像是要记住他们的样子。
直到有人终于因为她的眼神露出不适,出声催促时,她才选了一块尚算干净的地方跪了下来,当着过往的百姓跪了下去。
她知道周遭的人都因为她而停下脚步,但那又如何?秋静淞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太阳,若有若无地露出一丝笑意。
父亲,您就在天上看着,您当时选择的君王,是如何败坏这满朝朝纲的吧。
后朝不稳,家国不安。季祎的臭脾气,没道理只对着程茂林发作。她可不觉得京中的皇子们都是什么省油的灯。
可笑矣。可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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