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归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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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婉这次回门, 本来是想向翟光了解一些季泉的事的,可却没料到,她进门之后首先看见的,是翟家的宗亲。

翟府的气氛很奇怪。

因为有在她的婚礼上出席过, 所以她认得。她也因此奇怪,好好的,怎么本该在他处的宗亲会出现在这里?

宗亲们都是长辈,崔婉按理得给他们行礼。可她没料到, 她刚过去,就被人避如蛇蝎。

是因为季泉吗?

不是她多想,只是因为这样的情况发生太多次了。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就知道,季泉这回下狱的事, 很严重。

人情世故, 如同饮水, 冷暖自知。这种程度的规避,崔婉也没有放在心上。她敛起神色, 做尽该做的礼仪后, 对外对内, 她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提。

她的这种态度也让翟府上的人落了个心。在受到茶礼招待后,崔婉才从他们的嘴里知道翟光居然病倒了。

没有人跟她说过翟光病了。

要不是这回来得凑巧……

崔婉着急地赶到翟光的病房, 却发现屋子里所有服侍的仆从,都是那么陌生。

看着翟光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她跄踉着几步上去, 握着他的手, 感受到暖意,这才松了口气。

不用多说,翟府如今的情况,她也能猜到个大概了。

“宗亲决定,给叔伯过继了一房出来。等到叔伯他老人家作古,这里……”

“我知道,等我送走舅公后,便会离开。”

崔婉在一次谈话中把话挑明后,便没去管翟府的事——实在是她一个外嫁的女儿本来就没有立场插手这些。

现在,崔婉是里外两头糟。不过她也能处理好。江蔓有孕,崔婉因为担心她一个人留在家中会胡思乱想,所以从来没有在翟府用过饭。她每天来回,对已经接手府中的翟家人也不特意接近。翟光有时醒了,她只把季泉的事埋在肚子里,表现出一幅得知翟光病重,特意前来侍奉的。

好在也没有人跟翟光说外头的闲言碎语刺激他,不管是昏睡还是清醒,这位即将日落西山的老人都十分平静。

【老】这种病,估计天下还没有人能治得。

已经油尽灯枯的翟光撑到了第三天。他当时拉着崔婉,嘱咐的全是以往常说的事。

“你不可骄傲自满,也不能自怜自艾,要,跟殿下一直琴瑟和鸣下去。”

“棋圣赛就在七月,你如今就该早做准备了。我或许看不到你夺圣,但是……”

“孩子啊,你苦了半辈子,我希望以后你能幸福。”

“你的身份,千万不能让殿下知道。”

“还有……”

这些话,被记忆力都有些不太好地翟光絮絮叨叨了几个来回,崔婉就在旁边耐心听着,默默流泪。

翟光是在某日清晨之时离开的。

整整七天,崔婉为翟光披麻戴孝,直至他入土为安。

在那之后,崔婉被接管翟氏的新主人用一杯茶请了出去。

那杯茶,名为去祟茶。

去祟茶或许能洗去葬礼上的邪祟,可是却改变不了崔婉的坏运气。

季泉进了缉候所半个月后,崔婉多方拜托,再加上有五公主程青帮忙,终于见到了他。

狱卒或许已经被人提前打点过,等她来后,很是客气地给她开了牢门,请她进去。

就算被关押,季泉也是一位皇子。他虽然只着白衣端坐,样子看起来也还是那样从容。

崔婉仔细观察了一番他的气色,等狱卒走后才开口问:“他们可有亏待你?”

季泉笑着摇了摇头,“我让你拿的纸笔,你可带了?”

“有的。”崔婉把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在地上,从最下面一个抽屉中拿出了些许白纸和干墨笔,“你要写什么?”

季泉不答,接过东西后稍微一试,他看着自己并没有退步的书法点了点头,“这样就可以了。”

崔婉看着他,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她沉默了一会儿,自己把盒子里带着的点心菜品拿了出来:“蔓娘本来是要一起来的,可是因为太担心你,她昨日动了胎气,如今正在床上养着。”

季泉把纸垫在了旁边的砖头上,提着毛笔,凝神静气,“这个孩子,来的很不是时候。”

他的语气让崔婉感觉到了不安。她抬头看着季泉的侧影,拿着东西的手在微微颤抖:“蔓娘她想要这个孩子。你知道吗,那个孩子已经有两个多月了……你想干什么?”

“今日你来,我在府里仅剩下的人会把蔓娘的安胎药换成滑胎药。”季泉看着笔下被他刻意写大了的【休书】二字,一脸平静地吹了吹。

“你简直疯了。”崔婉立马站了起来,提起衣裙就要往外走。

“你知道吗,我这次可能出不去了。”季泉突然抬高音量的这句话阻止了她。

“那你也不能这么做。”她站在牢房门口,一双美眸中聚满了泪水,“我和蔓娘都在想办法,我们都没有放弃你。”

不说江蔓是如何求了她的娘家,崔婉这边,就算是在翟光的葬礼上,她也有带着目的去接触过一些宾客。

“你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季泉笑了一声,一声又一声,笑得他自己差点喘不过来气。

可是他还得继续写。

江蔓和崔婉并不曾对不起他,所以这两封休书,季泉写每一个字的时候都感觉都把刀子在他的心上划。

难受得他几度喘不过来气。

于是他只能用别的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我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一直没人听,你愿意听吗?”

崔婉抓着牢门,她在心里忖度半晌后才问:“你就不怕隔墙有耳?”

“已经没关系了。”季泉把写好的一张纸放到墙角,一边思考用词一边等崔婉决定。

等崔婉转了浑身,他便开始了对自己一生的回顾。

“我虽然现在排名第九,却不是父皇第九个儿子。”

“你就算没听人说过,也应该有注意到,赵国之中但凡大族,无一不是人丁稀薄。大概是跟他们娶的妻子有关吧。赵国讲究贵贱不通婚,士族豪族贵族寒门四大阶级之间,百年来都是各玩各的。在这种情况下,上等贵族之中,隔两代就会有姻亲。亲上加亲之下,又有身份从母制,所以如果戴国公的长子还在,他日后很可能会娶一个比自己出身还要好的妻子。”

崔婉抱着腿靠在牢门坐在地上,看着季泉的眼里满是悲伤:“怎么突然说起戴国公?”

季泉顿了一下,“只是打个比喻。”

他没安静一会儿,又继续说:“妻子出身比丈夫还高的话,丈夫自然不敢冒犯。是以在上等贵族之家,是不会有妾室出现的。当然,若是妻子性格足够好,又无所出,则会允许丈夫娶【平妻】。”

崔婉心头一动,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拽进了摊开的裙子,“蔓娘很好,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娶我?”

“今天我或许可以解开你这个疑问。”季泉沾湿有些干的笔尖,头也不抬地继续说:“父皇年轻的时候,就是总结了这个问题,才会大量的宠幸平民女子——当然,这也有那些高傲的贵族看不上我们的缘故。”

“说来也真是好笑。赵国的士贵,居然会看不起赵国的皇族。他们啊,或许只是把我程氏当成管家,而非当家了吧。”

“父亲年轻时频繁出入后宫,算上能长大的,他一共有四十来个孩子。然而我一直觉得,这四十多个孩子在他看来,没有一个能被他喜欢的。”

“我一直是这样觉得的。所以我也从来没有真正奢求过能得到他的喜爱——毕竟我的母亲,不仅身份低微,还死得早。”

“皇宫里或许是太无聊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竟然开始流行大孩欺负小孩。我小时候被很多人打过,每次我都哭得很惨,后来有一次没哭,就那一次,我被五姐捡了回去。”

“五姐从小的性子就像个男孩,她很能打,也很会打,那些比她大两岁的孩子都能怕她。有她护着,我才能平安长大。”

这种类似于斗兽的生存方式,让崔婉的后辈有些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