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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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婧跟在玉珉身后。

她一看到季长芳望过来, 就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那个梦,不由得心头一跳,加快速度几步上前解释说:

“皇兄,我是在路上遇到外祖父的。”

“嗯。”季长芳点了点头, 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程婧见她没恼,松了口气。她过来后,附到季长芳耳边说:“外祖父本来是来祭元后的, 可路上遇到了父皇,也不知他们打了什么哑谜。外祖父来找皇兄大概是父皇的意思。”

原来程婧方才是去送季祎了。

季祎当时来得也不算早,他并未在大殿上做多停留,给玉书南上了柱香后携季长芳来这儿说了会儿话。

“问章宫虽然是东宫正宫, 但你现在住着, 孤怕招来什么东西,才把丧礼改到黄钟殿。”

黄钟殿在内宫中的规格很高,本就是一所礼殿, 季祎这般改动, 并没有辱到玉书南。

“你可有别的想要增补的?”

“没有了,多谢父皇。”

“你母亲已经解脱,朕估计也快了。”

这最后一句话, 震得季长芳至今都没回过神来。

季祎从今年过年起,身体就没有好过, 又常听司礼监的太监说他时常批奏章到半夜……

原来真的快油尽灯枯吗?

季长芳又看到拢袖站在门口的青年, 想必就是季祎说过的, 曹家派给她的史官了。

果不其然, 程婧又说:“那位大人叫曹钦,是父皇说过的……”

季长芳举了举的手表示自己知道。

程婧换了件事儿继续说:“甘相方才因年事已高身子撑不住晕了过去,如今已被带到偏殿休息,十三哥和众太医在照看着。”

那厢,玉珉已经掀衣行跪拜大礼了:“微臣拜见殿下。”

季长芳一边想事一边注视着他,愣是等他连头也一起磕完才说:“阁老多礼,请起吧。”

玉珉从地上爬起来,慢悠悠地整理了一番衣裳,才拱手道:“还望殿下节哀。”

季长芳略有所指:“阁老亦是。”

玉珉不语,只从袖中拿出一份公函:“可否借殿下御印一用?”

翘威看到季长芳动了动手指,连忙起身去把那公函双手捧来。

季长芳打开一看,竟是由皇帝亲笔书写,并盖了大印的,任命玉珉为右相的公函。

一国丞相之位的任命,可以说关系到了国家的根基。按照赵国律法,官方下发的公函和丞相手持的官牒上同时需得三官大印:皇帝玉玺印,太子金宝印,及吏部尚书官印才算生效。以往无太子,便无这一回事。而今有季长芳,虽还未行册封大礼,但皇帝开了口,又把金宝赐了她,自然就绕不开她去。

季长芳看着这个已至花甲之年的老人,很想问他一句:你的女儿才刚死,你不管不顾,良心真不会痛吗?

但话到嘴边,季长芳闭了闭眼,还是改成,“外祖父何不再等等?如今这个当口,心急太过,可是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玉珉满是忧愁地回答:“不是老臣不能等,是寒门等不了。”

季长芳把公函合上,“这关寒门何事?”

玉珉道:“若能重开科举,那么今年秋天就能开比秋闱了。”

“开秋闱?”季长芳故意嗤笑,“孤可不曾从父皇嘴里听说要恢复科举的事。阁老未免有些一厢情愿吧?再者,如今已至盛夏,时隔多年未开科举,要在两个月内完善机制下放公文,再加有编题,入档等事,准备得过来吗?”

玉珉正色道:“臣只知道,若多耽搁半年,就有更多的庶族学子埋没。殿下,若能促成此事,可是能流传千秋万代的功德啊。”

季长芳失笑,“阁老,您一把年纪了,怎么也犯起急功近利的毛病?”

玉珉叹了口气,“殿下不支持开科考?”

“孤若敢拦这件流传千秋万代的美事,岂不成了千秋罪人?”季长芳表情冷冷的,也不愿给玉珉盖什么章了,“得了,金宝孤现在没带在身上,也没这个闲工夫回问章宫去取。阁老既然不急,便稍待几日,可使得?”

玉珉抬头一望,也笑了,“只希望殿下不要忘记才好。”

季长芳说:“国家大事,孤自然会挂在心上。孤现在心里还有件麻烦事儿,阁老若是能给孤解决就好了。”

玉珉抬了抬手,“不知是……”

季长芳的表情颇有些不怀好意,“甘相方才因年事已高撑不住跪礼而晕倒,寒门官员一时群龙无首。孤在想,既然阁老要接甘相的位置,不如现在就去把他的分内事儿接了?”

玉珉心里当时就有些冒火,“殿下,这只怕不妥。”

季长芳不懂装懂,“这有何不妥?阁老既然想做寒门的右相,还介意自己的贵族身份不成?”

玉珉怎敢认这个帽子,“殿下,臣也年迈……”

他话才刚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

季长芳也没接,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您不愿意去,那孤就吩咐别人去。”

玉珉心里思量三分,想着身后还有个刚刚走马上任的史官,到底是硬着头皮应下了,“臣遵旨,臣这就去。”

他一揖到底,恭敬地退下。

程婧在他走后,松了口气。

她轻声问道:“皇兄,这样对外祖父是不是有些不好?他为老,为长啊。”

季长芳冷声道:“世道上论的是天地君亲师。母亲为君孤亦为君,他首先是臣子,其次才是长辈。”

说完,她就气不过一拳头捶在桌岸上。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这赵国朝堂上下大小官员全是贱皮子,非要挨两下抽才会哭着喊着去把事儿办了。何苦来哉?一个个的自持身份,真以为以为特立独行就能名传千古?在她看来,就是欠杀欠打!

程婧见她发怒,以为她是在意玉珉,连忙又道:“皇兄,刚才外祖父问我你在开科考上的意见,我什么都没说。他让我来探你口风,我也没答应。”

季长芳听着,有些奇怪地横了她一眼:“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乖?”

程婧扁了扁嘴,突然跪了下去,“以前是婧儿错了,是婧儿伤皇兄的心了。如今母亲也去了,婧儿就真的只有皇兄了……”

季长芳现在看到她哭就有些头疼,“行了,你别再来这套了。”

白白让人看笑话。

季长芳扫了一眼殿内抱着纸笔盒,冷漠着在看地板的史官曹钦,伸手把程婧拉了起来。

阿季趁机给她使了个眼色。

程婧本来抽噎着,一看到曹钦,连忙擦干眼泪噤声。

季长芳见这位史官垂眼不垂头,腰背也挺得跟个竹竿似的,就知道他是个心气高的人。不巧,她如今最讨厌的就是这类人。

她什么也不干,就这样看着他。

等了许久没等到人开口,曹钦也有些耐不住了。他稍稍抬头,见季长芳正望着自己,便埋头跪下道:“史官曹钦,给十二皇子殿下请安。”

赵国的史官,全部出自赵家曹氏。

史官最初时,连历象、阴阳、术数等都要一同记录在内。史官的地位在汉朝前一直都挺高。汉武帝时置太史令,位在丞相上,天下征收赋税计书先上太史令,后上丞相。至王莽建新朝,才置专门的史官,其职责为听事,侍傍记迹言行,已无实权。传至赵国时,因为赵家细分,专门建史馆,供史案,聚史官。经百年更迭,史官这个职位,唯曹氏独揽。

季长芳想到跟季善十分要好的那位史官,问道:“曹奚是你哥哥?”

曹钦答:“是,兄长曹奚正是宫中记录皇子言行的史官。”

季长芳笑道:“他很少到孤这儿来,想必是不喜欢孤。”

曹奚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便好,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负责记录皇子言行的史官也不只有我兄长……”

季长芳刚才说那句话也只是开玩笑,他抬了抬手,示意曹奚起身,“你以前可在他处有任职?”

曹奚拱手谢过,说:“下官上个月才通过考试进入史官,今日是第一次做史官。”

“考试?”季长芳有些讶异:“据孤所知,赵国中所有的史官不论大小皆是姓曹,原来你们自己家还有考试?”

“是。”曹奚不卑不亢地讲道:“寒酸的草庐中能飞出能人,族人庞大的门户里也能生出蛀虫,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曹氏太祖言,虽然从小接触的教学对人才的培养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也不是所有的曹氏子弟都有修史记史的天赋。修史是国家大事,不能马虎,所以很久以前,曹氏就有规矩,非进士不得为史。如今是科举闲置,史馆才自己设立了考试,只有通过考试的子弟才能成为史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