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境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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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睡醒之后, 精神真的会好上很多。

离巧看到梳洗好后的季长芳连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心下稍安。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匣子打开,将里面各种类目的情报一一摊开来让季长芳验看:“这就是近三个月,宋陈两国中所有细作传来的情报。”

“我该每个月都来看一次的。”季长芳按顺序拿起一本, 因着上头书写的,宋国的官员变动而皱起了眉。

她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着实不该。

当初为了安置身边遗留的秋家暗卫, 又为了给她日后将行之事打下经济条件,她同展正心商量后,利用当时从卢氏带出来的资本,一批批地将这群暗卫用商人的身份为掩护, 安置到了宋陈两国边界。这些年来, 他们各自互相暗中帮衬,又因为运气好赶上了几波潮流,反而把生意做出了名堂来。

也是从去年开始, 他们开始有意无意地暗中收集情报。

情报属于机密。这类目的公文处理, 本来由展正心负责,可自从他进了虎威军,就从暗面来到了明面, 有些事他不宜再管,离巧就顺理成章地接替了他的工作。

房间里帷幔未起, 离巧担心季长芳看不见, 还给她点了盏灯, “情报是具有时效性的。虽然不是身边之事, 但你确实该日日察看。我方才听翘威说了你昨日遇刺之事。崔文墨此人的动向,若你能早些察觉,大可不必闹出昨晚那种动静。”

季长芳受教地点了点头,“巧姐说得极是。”

离巧又说:“我知道你最近情绪不好,因为进了奉阳,咱们就没遇上什么好事儿——先是眼睛瞎了,后来虽然治好了也顺利的拿了太子的实权,可好不容易找到的,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死了,接着又是被你看作亲娘的姨母自焚……”

季长芳停下手,把眼睛从文牒上移开,抬头看着离巧。

离巧不做反应,嘴里不停,“你今年不过十八岁,平常人家的孩子或许在你这个年纪,还是无忧无虑的。你进宫后的每一步都走得不容易,或者说,你从去清河起,就注定要面临这些苦难。”

季长芳的手无意识地卷着页边,“我并不觉得辛苦。”

“我知道。”离巧的表情很严肃,双眼中充满了智慧,“同样,你也很难过,不是吗?有些事是该伤心,不过因为是你,我希望你能忘掉他们。你的人生,你的重点,不该浪费在这种事情上。你永远不要忘记,你是钟一杳燃烧自己寿命教出来的学生,他对你的期望,你还记得吗?”

季长芳立马挺直腰背跪好,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个挨训的学生:“长芳不敢有一刻忘记。老师想让长芳成为明君,长芳此生,也早已立志盛国,强国,富国。长芳不想让边关百姓再有战乱之苦,后来又生出一统天下的野望。这是吾倾尽必生之力也要达成的志向,吾愿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离巧点了点头,这么多年来,她是第一次用这种锐利的语气说话,“我记得你的抱负,我愿意尽我所能不求回报的帮助你,哪怕是去做一个再也见不到你的小人物。但同时,作为你的下属,你的朋友,我也想要求你,恳求你,不要再把精力放在这类事上。人死了便死了。她不管过往对你有什么意义,在她死了之后,她对你就是无用的。为了防止你日后伤心,这种死人甚至不配成为你感情的寄托。你是王者,你更加需要明白【功利】二字。无价值的人,对你而言就是没用的人。若我明日死了,你也不用为我伤心半点,只需要尽快安排人手,接过我手头的工作,让损失降到最低。”

季长芳紧绷着脸,她抿着嘴,看着她没有说话。

离巧等了会儿,让她对这些话能接受一点之后继续说:“你们中原人在亲人的葬礼上大哭,大概是为了热闹。在我们族中,丧事和喜事一样,都是好事。我们会唱歌跳舞,还开篝火庆祝,因为就我们的观念来说,人死了,就是解脱,是大好的事。我觉得,你的婉姐姐,你的姨母,能够得到超脱,不用在人世间继续受苦,你该为她们感到高兴才是。她们这辈子身上背负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你不觉得吗?”

“因为你不是我,我们的长大未必相同。有些话,我作为一个局外人来说,确实有些不能感同身受,像在说风凉话。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就像钟一杳曾经说过的,每个成为皇帝的人,脚下都有一条血路。进九龙秘境的皇子公主那么多,出来的又有几个?你的脚下,已经踩住了那些兄弟们的尸体,以后,自当应该有我,有展正心的尸体。”

“就像你曾经在醅阳回答过钟一杳的那个问题,用少数人的性命去换大多数人的性命,这个问题你当初给出的答案是愿意的,是可行的。或许那个时候的你只知道一个概念,那么你现在也应该明白做这种事身后要付出的代价。你既然已经贡献出自己的青春,自由,婚姻,以及所有的男女之爱,那么也请你对身边的人狠心一点,你要舍得舍弃一切你看重的,不论是感情,还是至亲之人的性命,只要得到的结果能够让你往前一步,让他们成为帝国高墙上的砖瓦,那么这些付出就值得。”

“我不懂什么经纶道理,可是我懂你。笑青,你是个看似冷漠实则极其重感情的人。我知道你现在恨玉家入骨,可你要明白,你现在的目的,不该是去针对玉家。正心今夜会把奉阳各方的动向送来,届时你再好好看看。你要明白,攻城为下,攻心为上的道理。钟一杳给你将楚汉之争时,我就在旁边,我至今对项羽是怎么输的记忆犹新。你这样重感情,一旦心门失防,你被那些狗屁士族打击得站不起来,皇帝还会支持你吗?”

不会。

季祎这么护自己的原因,季长芳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她屈身,朝离巧一拜。

“姐姐亦可为吾之师。”

离巧咳了咳因为说话太多而有些发干的喉咙,有些不好意思的后提一步,“我只是不想再看你心情低落吃不下睡不着了。而且,我答应过钟老头要好好照顾你的。”

季长芳想起自己尽日作为,忍不住一笑,“巧姐说得是,长芳是有些不顾头脑,情绪上头,只顾着自己随性做作了。”

“也不是说不该,只是凡事过头了就。”离巧伸手把她扶起来,语气轻柔相问:“把情报看完,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季长芳如实相告:“去找昨日遇到的那个酒鬼,据崔文墨说,他似乎是一位谋士。”

离巧有些犹疑,“正心还没回来,你要我陪你去吗?”

季长芳想起之前她说过的话,点头道:“请巧姐陪我去吧。”

离巧一笑:“好,我陪你去。”

……

京兆府是在上午巳时三刻左右接到娄家村的里正报案。

当时代理京兆府尹正在吏部理事,抽不开身。京兆府的少尹林碧昔便做主发了令,让捕快先去调查。

捕快先是去娄家村检查案发现场,然后又调查了娄家一家,得知还有一个瑛娘在城里上工时,立马派出一小队人进城将她羁押。

下午申正时分,京兆府少尹林碧昔升堂审理娄家村娄大被杀一案。

瑛娘被带至堂中跪下时,抬头望了一眼坐于公堂之上的林碧昔。见她穿着靛蓝色的官服,眸光傲气自胜,面带威色,思及自身,不由得心生哀意。

惊堂木在堂上拍响时,她因为出神被吓得一怔。

林碧昔厉声问道:“堂下所跪何人?”

瑛娘抓着手上的镣铐低头答道:“贱妾瑛娘,乃娄大之妻。”

林碧昔听这乡野村妇说话斯斯文文,还挺有礼节,虽然讶异,再开口时却不由得柔和了语气:“本官代天子执法,一切为了公正公义,亦是为了你自身清白。是以,接下来所问你的每一句,你都要如实回答。”

瑛娘忙道:“贱妾不敢有所隐瞒。”

林碧昔点了点头,问:“你可知你的夫君娄大及你的公婆,今早全被人以残忍的手段杀害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