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腿受了伤,大仁走路难免有些跛脚,但是他全身都比血水浸染,仿佛是从地狱之中缓步走出的修罗,全身上下的煞气浓郁得像要滴淌下来似的。
护龙军将士厮杀之处救治着受伤的袍泽,战场上的气氛不是伤感,而是一种悲壮,只有真正的强军,才会在经受一场惨烈的厮杀后依旧能够保持顽强的战意。鲜血,无论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都只能激发得他们愈来愈疯狂,愈来愈渴望杀戮!
“那些辽东军的崽子们,没死透的都给他们补上一刀,给他们个痛快的,不管咋样,也都是条汉子。”大仁抹了把脸上的血渍,衝着身旁的护龙军兵士吼道。
“诺!”
昨夜一战,辽东军和护龙军皆是死战,最后剩下来的伤兵基本上都是重伤号,救活的可能性不大,这时候给他们补一刀反而是一种仁慈。当然,护龙军自家的兄弟哪怕伤得再重也不会被放弃的。
一瘸一拐地走到了火炮阵地边上,只见那边层层叠叠积压着数不清的尸首,赵一名就这般坐在尸堆上,表情冷漠,只是他的右臂摆放的姿态明显有些异常,更给他增添了几分萧索气息。
“老赵,我就来看看,你死了没。”大仁清了清喉咙,朝着地上吐了唾沫,径直坐到了赵一名身旁。
赵一名不理会大仁这厮的胡搅蛮缠,而是叹道:“满桂军,的确名不虚传。”
大仁呵呵一笑,说道:“确实杀得够劲儿,老子可是好久没那么尽兴了。”
“今日,拿下宁远吧。”赵一名左手撑地,站起身来,“你成跛子了,就由我带队上。”
大仁也知道自己这情况确实不适合再带军冲杀,也不再想争这个,不过心裏依旧有着不小的怨气:“那辽东军的死崽子,朝我胸口来一刀不行么,老子还能吃得住,偏偏砍老子的脚,眼下就得凭白将这夺城的功绩给了你老赵。”
“刚来了消息,锦州已经被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冉义正带兵来咱这裏。”
大仁听了乐了:“哈哈,本来计划着锦州最难打,这才派他冉大枪去打,这下好了,锦州自己投降了,估摸着冉大枪憋了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呢。”
“冉将军部下骑兵居多,大概今晚就能到宁远了,我们得抢在落日之前,将这宁远城,拿下!”
“对头,让那冉大枪没地方撒气去,老赵你去准备准备,老子去找那帮炮手们,给这宁远城再来几炮,将他的乌龟壳彻底打烂!”
……
准备攻城的命令被下达,一夜厮杀的护龙军军汉们毫不含糊地进行列阵准备,之前血肉搏杀的余韵还没散去,这些汉子大多也不觉得疲乏。战场,确实是一个很奇妙的地方,他能将人的潜力全部压榨出来。
护龙军还剩下六十多门红衣大炮,又开始了对宁远城墙的蹂躏,最终,宁远城墙终于不堪摧残,被红衣大炮打出了两处缺口。大仁兴奋地指挥大炮对着那两处缺口继续轰,想要将缺口不断撕开。
宁远城中的守军则开始背着石料和木头冲到缺口处,想要将缺口给补上。
红衣大炮射出的一个个铁疙瘩,无情地收割着他们的性命,炮口之下,鲜有全尸。
赵一名目光如炬,他看到了那些赶来补缺口的宁远兵士基本上都是老弱。
“是故意让这些老兵汉来补缺口,还是宁远城中经过昨夜一战,已经没人了?”赵一名对身旁的副将问道:“昨夜死伤留在城外的宁远兵数目统计出来没有?”
副将面色有些尴尬,硬着头皮答道:“将军,时间来不及,具体的数字还没统计出来,但是今日留在城外的宁远守军尸首不下四千。”
赵一名点了点头,“接下来好打了,宁远城中,真正能厮杀的兵士已经在昨夜近乎消耗一空,如今这座宁远城,只剩下那些老弱之兵。”
孙德正主持的特务系统对大明的渗透是极其恐怖的,上至大明朝堂动态,下至边军军堡情况,只要护龙军需要,孙德正都能弄来。而宁远城中的情形以及兵力情况孙德正也早就调查出来了,宁远城中兵力不过万,能拉出来打|野|战的也就五千出头,剩下的全是些伤老之卒。
满桂就这么提着一把椅子,坐在宁远城墙内不远的地方,身边炮弹呼啸,有的就打在他身旁不远处,他也依旧面不改色。
看着一批又一批宁远兵士冒着炮弹冲到缺口处,企图将那个越补越大的缺口给补上去,满桂眼角不由地被浸润了。这些原本已经在宁远城中养老的兵士,如今就这样像赶着趟地在红衣大炮之下化作一滩滩血肉。
这些老兵,已经为宁远贡献了自己的壮年,如今到老,连性命,也得为这座城池给填进去。他们,死得无助,死得悲凉,死得窝囊。
“张虎,你说那龙辰这是什么意思?他在朝鲜做他的朝鲜王不是好好的么,干他奶奶的,为什么就忽然发兵打过来!为什么!咱们宁远这么多好儿郎战死了,昨夜护龙军战死的人也不比咱们少,那帮护龙军也都是些能上阵厮杀的好汉子,干他奶奶的,一个个现在成了城外的尸首,老子看得都心疼,他龙辰怎么就不心疼呢!这些儿郎如果拿去打女真,怕是能再把女真鞑子再打个元气大伤吧。”
张虎跟了满桂十几年,他也知道自家主将虽说是蒙人,却早就在心底将自己当成了明国人,天子对将军不薄,自家将军也是打算一辈子为国戍边。可以说,比起蒙古人,满桂更认为自己是个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