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铎叹息道:“空说无益,还是罢了。”转头对李洛说道:“昨天我想的差了,思虑不周,贸然去柳府售卖腰带似有不妥。”
李洛道:“老爹也认为柳家会抢夺贱买?”
颜铎道:“柳家家主自重身份,未必如此下作。可柳家那些纨绔子却会。高丽世家大族子弟,尽多贪婪狡诈之辈,卑劣之流屡见不鲜。彼辈听你口音便知是外地来客,见你彩金腰带稀罕贵重,贪心一起祸不可测。”
崔秀宁破天荒地说道:“老爹,我们也是世家出身……”听见不能卖腰带,她有点急了。
颜铎道:“你们久在中原,还未认祖归宗,穿着简陋,随从无一,光靠一个李氏崔氏的名头,根本镇不住柳家这个坐地虎,彼辈完全可以不承认你们的世家身份,甚至杀人夺财。”
李洛很是失望,“那就是此路不通?”
颜铎摇头:“那倒不是。还是能卖的,一是你们认祖归宗,坐实世家子弟的出身,有家族为盾,无论买方是谁自然都会守规矩。第二就只能悄悄寻找可靠的买主,这个急不得。”
李洛叹息道:“那还是慢慢寻找可靠的买主吧。”
都烈问:“李兄弟为何不干脆回仁州认祖归宗呢?过了海峡,一日便到仁州了。”
李洛编道:“我生长中原,如今产业全失,两手空空,如何有面目回归仁州?就算觍颜回去,族人怕我分润家财,也未必认我。”
“即便认了我,遭受排挤也是难免的尴尬。所以,我想先在江华立住跟脚,积攒些财物才好回去见面。”
颜铎点头认同道:“正是此理。”李洛说的一点没错,他两手空空的回去,以世家大族的人情淡薄,必定日子难过无比,能否被接纳也是未可知。
颜铎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既是你们想暂时住在江华,那我就借你们一处院子。那曾是我高丽妻弟所有。”
“五年前妻弟独子被蒙古人抓了兵役,死于海上,妻弟夫妻因悲伤相继亡故,他家就荒废了。好在还有几件家具,要是你们不嫌晦气,大可放心住下。”
李洛顿时露出感激之色,很干错的说:“大恩不言谢,如此就多谢颜铎老爹了,来日晚辈必有回报。”崔秀宁也连声感谢。
颜铎点点头,然后走到墙角,在一个罐子里翻了半天,接着捧出一把铜钱。
都烈和乌图面面相觑,想说什么,却终于一个字都没说。
“就剩下不到三十文钱了,你们身无分文,先拿去解决这两日的吃食,其他的我也无能为力了。”颜铎说道。
“老爹,这……晚辈如何能受?本已受惠良多……”李洛其实很想接过来,但终究很是愧疚。这应该是颜铎最后一点钱吧。
颜铎硬将一把铜钱塞到李洛手里:“虽说大丈夫何患无钱,但自古一文钱难到英雄汉,休要推辞。”
颜铎老爹雪中送炭,李洛不禁很是感动,他现在是真缺钱啊。崔秀宁也有点想哭。
看李洛收了铜钱,颜铎又对都烈道:“都烈,趁着天早,你就带他们去那处荒院,帮他们拾掇拾掇,也好及时住下。”
都烈答应,当下让李洛两人跟他去颜铎妻弟留下的荒院。
两人再次拜谢颜铎,然后跟着都烈离开颜铎的家。
乌图等到李洛和崔秀宁走出小院,立刻向颜铎问道:“郎主,为何要这么帮他们?”
颜铎道:“落难之际能帮便帮,也算结个善缘。而且这小夫妇也让老夫想起儿子儿媳,不忍见其饥寒罢了。”
乌图突然跪了下来,嘶吼着说道:“郎主,再带族人们拼一次吧!郎主身为宣宗皇帝长孙,大金嫡脉,为何就不能带族人和元廷死战到底!”
颜铎满是悲怆萧瑟之色,慢慢说道:“乌图啊,老夫的话你为何听不进去?大金已亡四十余年,故国中原犹如梦幻,如何还能死灰复燃?复国大计岂非痴梦?”
“你们的父祖已经为大金尽忠,老夫不想你们再为早就不存在的大金枉顾性命,让残存的族人为虚无缥缈的王图霸业消耗殆尽。”
乌图咬牙道:“郎主,苟活何如一死?中原多少族人受苦受难,郎主真的忍心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吗?我们像狗一样在高丽寄人篱下又为什么?”
颜铎无力的坐下来,“乌图,老夫年过花甲,去日无多,这些年屡遭大变,早就心灰意冷。我完颜铎从不怕死,却怕最后一点女真人因我而死绝,连种子都剩不下!”
“这些年我们起事过多次,每次结果都是让蒙古人杀的更多,杀的更狠。老夫在中原的妻子因我被杀,高丽的妻子也因我被杀,老夫老了,不想看到你们被杀了。”
乌图泣不成声的伏地,“郎主……”
颜铎继续说道:“现在南方大宋已亡,蒙元更无敌手,时机再无,万不可轻举妄动。女真人只要活下去,哪怕过去再久,终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乌图厉色道:“郎主,就算不能复国,我们也要报一次血仇。我和都烈已经联络到三别抄义军残部,谋划联合攻打开城高丽王宫,杀掉高丽王后这个元廷公主!为惨死的女真人讨回一点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