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看着地图,判断黄华去仙霞山脉的大致时间。那个特务,已经随着黄华残军进入大山,暂时无法送出情报了。
仙霞山脉就是所谓的浙南闽北山区,纵横两百里,地势险要,而又不是荒无人烟,算是个“革命根据地”。元军骑兵到了这裏就会抓瞎。
山地崎岖难行,黄华还要边走边想办法打粮食,估计起码要到下旬才能到达仙霞山脉,离开福建。
所以,李洛现在不能撤兵,他要直接北上,堵在仙霞山北,将黄华残军逼出福建。
第二,要等到征发的辅兵到军中,不然,就不好挖人了。
算起来,云霄山的许夫人,快要被宗昼忽悠出兵了吧?这么好的机会,她该不会放过。
再过段日子,假冒残宋水师的海东水师,也该来“攻打”泉州了。
嗯,就像是下棋一样,一个棋子一个棋子的落下。更爽的是,元廷不知道下棋的人是他李中正。
而这整盘棋的目的,只有一个:挖人。
李洛在建宁修整了几天,就以剿灭黄华残部为名,离开建宁城,缓缓向北而去,一路上走一路停一路,美其名曰探查民情,其实就是故意拖时间。
甚至,李洛还调转方向,去了政和县,也就是黄华的老家,以搜查乱党为名,又折腾了几天。
磨磨蹭蹭直到五月下旬,李洛才来到仙霞山脉之南的蒲城县驻扎下来。然后装模作样的派出探马去搜寻黄华残军的下落。
黄华啊黄华,我可是给你留了足够的时间,你现在应该进了仙霞山脉吧?
足足过去了一天时间,派出去的探马回报,黄华残部已经进了仙霞山,可能不在福建境内了。
“黄华奸诈,我军就在这裏守,莫教他再杀出山来。一日不确定黄贼离闽,本堂一日不回。”李洛对众将说道。
色目将领厥尔图道:“平章官人,我军要不要进山围剿?”作为色目人,相对于汉将,他更想紧追不舍,彻底将黄华剿灭。
李洛道:“山中地形对我军骑兵极其不利,进剿不得,免得被贼人所趁,反胜为败。况且,没有圣旨就越界追敌,岂不是要得罪江西和江浙?”
“平章官人明见!”厥尔图道,以为是李洛稳重的缘故。也是,他是一省平章,位高权重,当然不能贪功冒进,轻率用事。
又过了几天,各县征发的辅兵陆续到达了蒲城大营。
这都是无家室拖累的年轻力壮的汉子,按照李洛的命令,是必须能当辅兵用的。因为每个县只征发两百人,所以并不难办。
到了五月二十八日,上万辅兵全部到齐,带队的都是县衙的皂隶。
李洛亲自点阅,发现这些“辅兵”的年纪都在三十以下,十七八以上,都是年轻力壮的农家子弟,心中很是满意。
不错,县官们果然不敢敷衍自己,没有打折扣。嗯,这些人送到海东,又能编练几千兵马啊。
颜隼,颜仝,刘大刀等亲衞,都是相视而笑。他们当然知道这上万“辅兵”将会去哪里。
又等了几天,探马再报,已经确定黄华残部离开了福建境内,短期不会再来荼毒福建了,李洛这才下令带着大量俘虏班师。
李洛刚刚下令班师,一个从泉州而来的探马就送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六天前,云霄山脉的女贼首陈淑贞(许夫人),突然出山,率领畲汉联军万余人,攻下漳浦县城。
之后,许夫人又与漳州军总管汪钺激战于龙溪城外,汪钺因为畏敌如虎,指挥不当,结果大败亏输,仅率数百骑兵逃出漳州,总管和达鲁花赤也弃城逃走。
李洛心中惊喜,暗道许夫人果然被宗昼等人忽悠出兵了,但脸色却大惊失色,喝道:“漳州如今怎样!”
探马道:“贼军占领龙溪城后,又攻打南靖,小人估计,整个漳州路应该陷入贼手。”
李洛“大怒”,扬鞭抽在空气中,“女贼安敢欺我也!汪钺贪生怕死,无能鼠辈,竟然丧师失地,该杀!”
“传令!火速南下,镇压贼军,夺回漳州!”
“喳!”
军令一下,数路兵马连同一万辅兵,立刻星夜南下。李洛更是命令厥尔图的四千骑兵先行。
……
漳州路首府,龙溪城。
如今的龙溪城,已经成为许夫人的大营所在。出山不过七八天,许夫人藉着打败铁杆汉奸汪钺的大胜之威,席卷整个漳州,连下五座县城。
可惜的是,由于漳州路的大量流民已经送到海外,许夫人竟然未能扩充兵马。
龙溪城总管府内,义军将领们正在议事。
坐在帅位的,是一个年约三十的妇人,此女容貌俊俏,面容坚毅,一双微凹的大眼睛明亮有神,加上身穿皮甲,腰佩弯刀,通身一副女中豪杰的英飒之气,很是引人注目。
她当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畲军首领许夫人,大名陈淑贞的便是。
虽然许夫人是畲军首领,但她却是个汉人,也并不是草莽女侠,而是出身名门。其父陈文龙,乃是宋朝参知政事,位居副相。而且陈氏是闽地望族,世代簪缨。
其夫许汉青,同样出身世代官宦的大族。许汉青本身也是进士,不但是宋朝官员,还因为善于经商,家资豪富,人称许百万。
许夫人娘家夫家都如此显赫,可知她是个出身富贵,养尊处优的女子。但许夫人自小和其他女子不同,典型的不爱红装爱武装。她对女红刺绣压根不感兴趣,却对骑射和兵事颇为热衷。
蒙元南侵时,其父陈文龙和其夫许汉青皆是抗元而死,蒙元于她可谓是家仇国恨。父亲和丈夫死难之后,许夫人继承了父亲和丈夫的遗志,继续组织抗元。
历史上,许夫人正是被投降元廷的黄华出卖,在今年春天被元军擒获后杀害。
可是因为李洛造成的蝴蝶效应,黄华提前一年反元,许夫人也活的好好的。
“畲帅,如今我军已经尽占漳州,而泉州空虚,鞑子平章李洛又去了闽北,接下来是不是该打泉州了?”一个将领说道。
许夫人摇头:“我军只有畲兵七千,汉兵五千,拢共一万多人马,如何能打泉州?那是死路一条。别说湖广的唆都和江西的完哲都,就是鞑子平章的几万汉军,我军也很难战胜。”
“别忘了,鞑子平章李洛,可是刚刚打败了黄华。一旦在泉州和他耗上,等到四处元军合围,我军就算想退,也插翅难逃。”
另一个将领道:“那畲帅的意思,是回云霄山?”
许夫人站起来,手扶刀柄,看着一个没有穿盔甲的青年,“张展特使,攻打漳州也是你之前建议的,你倒是说说,如今该当如何?”
张展,其实就是宗昼,特察局别动队的队正。宗昼执行这样的任务已经很娴熟了。
宗昼假冒南洋小朝廷的特使,在许夫人的大营呆了几个月了。由于李洛是沿海制置使,封锁了海域,所以真正的特使已经被罗昱的水军抓获。然后宗昼才冒充而来。
宗昼道:“在下来时,朝廷专门吩咐,必以保存实力为上,这地盘占不占,压根不重要。朝廷让在下再三提醒畲帅,留着将士们的有用之身,养精蓄锐。而不是和鞑子血拼。”
“凭我军的这点兵马,就是占了整个福建,多半也守不住。完哲都南下,唆都东进,立刻就能将我军围杀。在下之前建议打漳州,一来是告诉百姓,大宋还未亡,让他们别忘了大宋。”
“第二嘛,当然是补充粮草军需。这一直不出山,将士们会懒散,吃的用的也不够。”
另一个将领不满地说道:“那张展特使的意思,就是咱好不容易占领漳州,然后不思进取,再还给元军,回到山里继续窝着?”
宗昼微微一笑,“瞿世将军,这不是在下的意思,是朝廷的意思。”
“哼,朝廷,朝廷真要主意正,也不会先丢临安,再丢泉州,流亡到南洋。”瞿世冷哼一声说道。
他当然仇恨蒙元,但要说他对赵宋有什么好感,那也是扯淡。
赵宋对武将,那是出了名的刻薄寡恩。瞿世作为武人,当然对赵宋心怀不满。要不是看畲帅的面皮,他才懒得搭理什么狗屁朝廷。
不光瞿世这么想,在座的其他几个畲汉将领,都是这么想,谁都对赵官家没有好感。倘若还有第二个选择,他们绝对不会为复宋出力。
宗昼见到诸将提到朝廷面露不屑,虽然心中暗喜,脸色却勃然作色道:“瞿世,朝廷虽然暂时丢了江山,却还是汉人正统,是你能出言非议的么!”
许夫人脸色一沉地说道:“瞿世,你有点过分了,这话不是你该说的。如今元廷如日中天,团结一心恢复汉家江山才是正理。”
“特使说的对,保存实力留存有用之身才是上策。等到将各县降元豪绅的粮食财物收缴完,就带着东西回山。”
说白了,许夫人这次出山主要是为了粮盐物资,毕竟山中可耕种的旱地有限,根本养不活麾下兵马和老弱。这次能满载而归,总是不白来。
瞿世等将领见畲帅还是不愿意继续打下去,不由有些失望。
宗昼却是拱手笑道:“畲帅英明!”
这个男人,已经是个老练的特务了。
……
六月四日,李洛终于来到泉州附近,可是紧接着厥尔图派人派报,泉州外海,来了大批水军,打着宋军的旗号,战船上千,估计兵力在两三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