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简说道:“兄长,如今圣上应该接到奏报了。兄长放心,圣上乃是开清明太平之千古圣天子,必不会牵连无辜,圣上既然接到奏报,以后李洛所作所为就与我李氏无关了。”
他可是元廷治下的大地主,受元廷恩惠颇多,在乡间犹如土皇帝一般,所以习惯叫忽必烈为圣上。
李签满脸苦笑,远没有李简淡定。八天前,这个三十多年没有谋面的胞弟突然回到仁州,他简直喜极而泣。可是当他搞清楚兄弟并没有李洛这个儿子时,顿时一腔欢喜化为乌有。
“哎,李洛当真是个大大的人才,可惜啊。”李签虽然通过奏章揭发李洛,控制了家族风险,却仍然满心失落。
原本以为李洛能让李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谁成想……到头却是一场空。
想到那个曾经叫他伯父大人的“吾家之千里驹”,以后再也不是那个侄儿了,李签就有点伤感。
伯侄数年,李签对于这个给他带来荣耀和财富的“侄子”,还是有感情的。
“父君,可惜什么!李洛是个骗子,小人!他愚弄了我们整个李氏!让李氏成为了笑柄!”李签长子李若愚恨恨说道。
次子李知易也面带不屑地说道:“亏我还叫了他那么多次五弟,真是想想都恶心!”
李签和李简的儿女们纷纷出言痛骂李洛,唯独李签的嫡女李蕙质一言不发。
“五哥……呵呵。”李蕙质神色复杂无比,眼前浮现出第一次和李洛在汉阳府见面的情形。
原来,终究是假的。
但是,她对这“五哥”却恨不起来,有的只是遗憾。这个曾经让她骄傲的“五哥”,再也不是李氏的人了。
主母金氏说道:“你们别骂了。李洛冒充,肯定也有他的难处。这次丢官是肯定的,他也算是得到惩处了,算了吧。”
不然为何说人心复杂呢?金氏为人冷酷吝啬,李洛并不喜欢这个“伯母”,可是现在,唯一为李洛说句话的,却是她。
李签道:“今天咱们开家会,为讨论善后事宜。我们虽然撇清了干系,可谁知将来如何?二弟,你亲自带着厚礼,去大都一趟,多结交一些重臣。万一以后……也能有人替李氏向大皇帝美言。”
李简点头道:“兄长放心,小弟明日就去大都。”
李签道:“二郎,明日随你叔父一起去吧,去大都见识见识。”
“诺。”
……
海东,唐公府。
“夫人,重大情报……夫人放心,君上此时估计也差不多接到消息了!”李绵神色凝重的给崔秀宁带来最新的情报。
什么?李简回来了?他没死?
崔秀宁身子一颤,赶紧将怀中正在吃奶的李律交给侍女,说道:“敲钟,朝议!”
“诺!”
崔秀宁赶紧穿起朝服,脚步匆匆的往外赶。李简回高丽,是她最担心的几件事之一,如今真的发生了。
男人啊,你一定要逃出湖广,晚了就来不及了。忽必烈的圣旨,估计已经在路上了。
崔秀宁一出内宅,就放慢脚步,神色也变得淡定无比。
她必须要在群臣面前保持淡定从容,不慌不忙。哪怕心裏再急,也要让人看到她智珠在握。
她很清楚以李氏的做派,以忽必烈雄猜的性格,李简一旦回归意味着什么。崔秀宁心中砰砰乱跳,脸色也有点发红。
这就要开始了么?还是有些仓促了啊。
“咚——咚——”宏大悠扬的钟声响起,不但响彻城内,也远远传到洛宁城外。这是紧急朝议的钟声。
顿时,有上朝资格的官员,以及城外大营的将领,军港内的水师将领,纷纷动身。
没过多久,朝堂上就坐满了文臣武将。
所有人都知道,一定出了大事。
“臣等拜见夫人,万福金安!”众人一起对着崔秀宁行礼,却看崔秀宁神色淡定,气度从容,又都松了口气。
“诸卿,君上汉人身份已经暴露,元廷必定追究,忽必烈的圣旨,应该在去湖广的路上了。”崔秀宁淡淡说道。
什么?
群臣都是脸色一变,那君上岂不是危险了?他还在湖广内地啊!
文天祥赶紧问道:“敢问夫人,君上如今可得到消息?”
崔秀宁点头:“文先生放心,君上此时应该已经得到消息。我猜测,君上估计动身了。”
群臣闻言这才心中一松。君上乃是唐国的支柱,万万不能有失啊。
文天祥道:“夫人,从鄂州回海东,需要十天功夫。元廷钦差察觉君上已经弃官离开,必定知道君上所图,一定会下令追赶捉拿。同时,一定会向江浙福建示警。如此一来,等君上回到海东,福建江浙也都会警戒,就不利于突袭江浙了。”
江图也出列说道:“夫人,微臣也觉得文太尉所言极是。君上回来需要十天,倘若等到君上回来后我唐再出兵,江浙元军一定有所堤防。”
文天祥继续说道:“所以,夫人最好按照既定军略,先派制海船队北上接应君上,打着宋军旗号,灭掉江浙水师,先封锁长江!同时,派运输船队运输兵马粮草,分三路攻打江浙!”
按照李洛和文天祥等人早就制定好的军略,唐军一旦动手,除了消灭江浙水师,封锁长江之外,还要兵分三路攻打江浙。
一路从杭州湾进入钱塘江,攻打临安。
一路从长江进入,攻打集庆(南京)。
一路攻打庆元(宁波)。
同时,令罗昱的水师抢夺泉州船厂的元军新战船,封锁闽海。
这个战略,能够以最快速度制海锁江,同时攻略整个江浙。
崔秀宁当然知道提前动手是最好的办法,也能掩护李洛逃离,可不等李洛回来就动手?她一时难以决断。
林必举出列道:“夫人,起兵反元事关重大,是否等君上回来再说?”
文天祥道:“按道理,当然应该等君上回来。可倘若如此,那我军兵攻打集庆(南京),最快也是在半月之后。本月之久,元军焉能没有防备?”
林必举无言以对,是啊。君上身为元廷封疆大吏,却弃官逃离湖广,元军哪里还不知君上所图甚大?还能猜不到君上要反?
元廷不是傻子,只要想到君上之前做的事,多半会猜到君上在海外有基业,岂能没有防备?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不妥!”
崔秀宁立刻站了起来,“父亲。”
群臣也一起行礼道:“见过太公!见过世子!”
却是颜铎到了。颜铎身穿极少穿的朝服,牵着同样一身小朝服的李征,出现在朝堂上。
颜铎年事已高,本来在太公院带李征玩耍。但听说了李简回来的消息,就知道文天祥等人一定会提前举兵,而儿媳,有可能会答应。
所以,他是专门赶来反对的。
提前起兵的确能收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奇效,军略上当然是上上之策。本来是不应该反对的。
可问题是,李洛不在。
只有李洛以唐国君主身份,以堂堂正正之师,发檄讨元,亲自提兵反元,才能大震军心,才能涤荡民心,树立君主威严。
提前举兵,军略上乃是上策,可政事(政治)上却是下策。
等李洛回来后起兵,元军必定有所戒备,军略上乃是下策,可政事上却是上策。
这至关重要的第一仗,必须要由李洛亲自来打!
哪怕打的艰苦,也必须如此。
“文太尉,老夫认为,还是等君上回来再起兵。文太尉以为如何?”颜铎面带微笑地说道。
对文天祥,他还是很欣赏的,也知道文天祥并无私心,所以对文天祥也比较客气。
文天祥一听,立刻就明白了颜铎的意思,心中暗道一声惭愧,赶紧说道:“太公所言极是,是臣失了计较。”然后又对崔秀宁行礼,“夫人,臣适才所言欠妥,还是等君上回来出兵最好。”
崔秀宁乃是心灵剔透的一个人儿,她也明白了颜铎的意思,笑道:“文先生所言其实也并无不妥。只是事关重大,还是等君上回来再说。不过,接应君上的船队,还是要派的。”
文天祥道:“正是如此。不但要接应君上,这一应辎重物资,也要在君上回来前全部准备就绪。”
崔秀宁点点头,传令准备粮草,军器,军饷等物。同时下诏总动员。
顿时,整个唐国都为战争运转起来,整个海东都是紧张而兴奋的气氛。
山雨欲来风满楼!
……
李洛离开鄂州三天后,元廷钦差察素儿终于率领一队怯薛侍衞赶到鄂州。
“轰隆隆!”几十匹快马拥着察素儿的钦差仪仗,冲进鄂州城,直奔平章衙门。
大都来了钦差,这事立刻就传到行省官员耳中。
等忽都帖木儿赶到平章衙门,却看见察素儿脸色难看的走出来。
察素儿当然是认识忽都帖木儿的,他有点焦急的见面就问:“右丞官人,平章官人为何打猎三日不归?难道他让猎物吃了么!”
什么?
忽都帖木儿等人当然知道李洛外出打猎三日未归,本来还没当回事,可现在看到差素儿脸色不善,就知道出了事。
“中丞官人,平章官人三天前就出城打猎,我也是几天没有见到他了。”忽都帖木儿说道。察素儿是御史中丞,所以被称为中丞官人。
察素儿脸色更难看了,“李平章打猎,带了多少人?为何他的平章府都空了?”
陈益稷插嘴道:“好教中丞官人知道,李平章带了三百多亲衞,很多人。下官也奇怪,为何打猎三天未归,还带那么多人呢?如今白莲教造反,不应该如此啊。”
察素儿顿时脸色大变,跺脚道:“坏了坏了!李洛哪里是打猎!他是畏罪潜逃了!”
什么?
忽都帖木儿虽然和李洛是政敌,但他从来没想过李洛会畏罪潜逃。
“中丞官人,究竟出了什么事?”忽都帖木儿问道,“难道豺狼钻进了羊圈?”
察素儿脸色铁青地说道:“李洛隐瞒汉人身份,假冒高丽人做我大元的官,已经被人揭发,他犯了欺君之罪!而且,大汗怀疑他另有所图,居心叵测,让本官拿他回京受审!谁知,他比兔子跑得还快!”
什么?
行省官员们顿时被这个消息惊到了。
李平章竟然是汉人?他想干什么?这是欺君之罪!
忽都帖木儿脸色也变了,“行省节堂的官都不做,却心急火燎的逃走,李洛必定想造反!”
察素儿恨恨说道:“果然是图谋不轨!右丞官人,李洛必是想造反了,他可能藏有兵马!快派兵追赶,或许还来得及!”
很快,鄂州城的大队骑兵,就兵分数路,有的沿着长江追赶,有的沿着驿站往南追赶。
与此同时,察素儿以钦差的身份,派人火速传令各地,说李洛可能藏有兵马,要小心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