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和文天祥最后定稿的讨元檄文曰:
“谕告天下万民咸以知闻,自古华夏以堂皇之大,文治之美,教化万邦,泽被苍生,屡开盛世,此独人力乎?乃天眷之。
故华夏而中国,中国之主,概华夏苗裔也。
而蒙元以漠北之凶蛮,恃塞外之马力,就中国之技巧,侵夺中原,奴役百族,兵加四海,荼毒万方,逞凶于当世,怙恶已多时。华夏祖灵有知,莫不痛哭于九泉。
蒙元横征暴敛,变夏为夷,视百姓如鱼肉,待汉人如奴婢,纵豪强如豺狼。腥膻遍地,死者狼藉,民穷财尽,万户同悲。卖儿鬻女者比比皆是,流离失所者十之二三,嗷嗷待哺者不可胜数!呜呼!天下苦元久矣!
巍巍华夏,几成蒙昧之国;煌煌汉家,竟沦猪羊之属。
自古苛政猛于虎者,莫能先之。蒙元之暴政,远迈秦隋。罄南山之竹,难书其罪;决东海之波,流恶无穷。
是以忠臣义士,揭竿而起,直面锋镝,舍身马蹄;而黔首百姓,莫不切齿痛之,民怨沸腾,天下凶凶,末世光景,见于当下。
彼岂有天命哉?无非穷兵黩武,滥施刀兵,横夺华夏神器,沐猴而冠之。故逆天而倒行,悖道而虐民,神人共愤,天必灭之!
古語云,胡人无百年之运,善哉斯言。自铁木真漠北称汗,已近百年,岂非气数将尽乎?拨乱反正,岂非今日乎?
昔华夏先君,黄帝征蚩尤,高阳征九黎,武王征商纣,皆堂堂而发,代天惩恶。吾不肖不贤,亦当吊民伐罪,奉天讨逆。
今提大军三十万,兵起江东,驱除鞑虏,恢复中原。纵粉身碎骨,亦要救民于水火,解民于倒悬,廊清海内,一扫腥膻,重开清平世界,再兴汉家社稷。
吾本李唐后裔,华夏贵胄。为兴复计,岂敢惜名,乃先假托高丽出身,忍辱负重于元廷,折节周旋于狼穴,而今五年亦。今复我陇西郡望,还以汉家之身,岂不快哉!
吾之先世,受命昊天,龙兴晋阳,定都长安。废暴隋,剪群凶,灭秃觉,征高丽,复西域,击吐蕃,安黎民,兴社稷,煌煌一统三百年也。
三百年间,开疆九千里,灭国三十七。有治世曰贞观,有盛世曰开元。以而教化四方,而夷狄俯首,万国来朝,上大唐天子尊号曰‘天可汗’。自汉以来,莫若唐之盛也。
至于今日,而中夏苗裔犹思唐德,泽被后世,昭昭青史,灿灿其言。时人观昭陵,悠然而神伤,设若贞观天子在,黎民何如斯之苦也,而夷狄何如斯之毒也。
吾不肖,不敢以克复祖业为先,不敢以拯救黎民为后。今承高祖封号,愿昊天眷顾,祖宗保佑,重现大唐盛世,则吾华夏万千苗裔,再昂然于世间也。
此檄到日,望华夏百族万民,云集景从,伐无道,诛暴元,勠力同心,共襄大业!
而冥顽不灵,认贼作父,抗拒王师者,吾之刀剑未尝不利于蒙元,勿谓言之不预也!
正告蒙元鞑虏,中原丰壤,乃稼穑农耕之乐土,非尔等之牧场;华夏子民,乃贵重文明之苗裔,非尔等之奴婢。若知天命,当还我中原,释我子民,回归漠北,安心遊牧,以赎罪愆也。
若怙恶不悛,逆天而行,则天兵到日,悔之晚矣。其时纵想牧马于漠北,岂可得乎!
吾祖太宗皇帝曾言:自古贵中华而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
太宗此言,亦吾之所宗。无论汉人,不分族属,但有心慕汉家,甘沐教化者,则皆华夏之,吾亦爱之如一也。纵蒙古色目之人,若洗心革面,诚心归附,亦吾之赤子!
殷殷以告,咸以闻之。
征元大都督、唐国公李洛。唐四年四月十五。”
李洛反覆看了看檄文,觉得已经面面俱到,就不再修改了。
“君上,此檄一出,必能涤荡人心,鼓舞神州士气!”文天祥也很满意地说道。
这篇檄文,因为照顾受众面,所以浅显易懂,并不深奥晦涩,略识文字之人,都能看的明白。
李洛笑道:“文先生还不知道萧隐的檄文吧?萧隐说元廷是魔巢,说忽必烈是大魔头,还说弥勒佛托梦给他,让他做天子。他的檄文还说,要杀尽蛮夷。”
文天祥摇头,“此人走了一招昏棋。岂能说杀尽蛮夷这样的话?除了蒙古色目,这南方还有几十家蛮夷吧?他杀得完么?平白增加很多敌人。”
文天祥说的不错,所谓蛮夷,如今是指汉人之外的其他族属。比如南方的瑶,苗,侗,畲等。但问题是,很多“蛮夷”和汉人都是和睦相处的。事实上也不算真正的蛮夷。
萧隐说要杀尽蛮夷,显然是扩大了打击面。
相对而言,李洛和文天祥写的檄文,就明智多了,也更加大气,没有萧隐那么狭隘。
李洛让人誊写多份檄文,射到岸上。
松江府官员看到檄文,再也没有丝毫侥幸之心。
……
公元1284年、元至元二十一年、华夏3981年、唐四年四月十五,原大元名将、湖广平章政事、越国公李洛,自称唐国公、征元大都督,率领水陆大军十七万,号称三十万,起兵反元,兵锋直指江南!
来到这个时代五年了,李洛终于义无反顾的打出反元的大旗。
当天夜里,巨大的唐军舰队一分为三。
一支由文天祥率领,兵力有白虎营,半个青龙营,一个火器旅,六千骑兵,一万军奴,共五万余人,入长江攻打集庆。
一支由陈淑桢率领,兵力有朱雀营,半个玄武营,一个火器旅,六千骑兵,一万军奴,共五万余人,南下攻打庆元。
李洛率领禁衞营,半个青龙营,两个火器旅,一万五千骑兵,两千四百陌刀士,两万军奴,共七万八千人,南下杭州湾,攻打临安。
等到第二天清晨,松江海域原本白帆如云的景象,就已经荡然无存。就仿佛昨天的一切只是个幻象。
而此时,临安城的江浙平章政事游显,也终于接到所谓唐军大举来攻的消息。
游显等人接到消息,无不大惊失色。
李洛,反了!
李洛可不是黄华,赵良钤,甚至也不是萧隐可比。他曾是大元名将,越国公,官居封疆大吏啊。
这样一个人,先假冒高丽人欺君,如今干脆起兵叛乱了。
第二个李璮!
这造成的恶劣影响,绝非萧隐之流可比。
“叛军到了何处!有多少兵马!”平章节堂内,原本一直稳重淡定的游显,此时满头大汗,眼皮子直跳。
报信的骑士回道:“禀中堂,叛军昨夜就分了三路……估计南下的一路,要到钱塘江了。兵马……战船总有上千艘,不计其数……估计有十好几万。”
李洛哪来十几万大军?
事到如今,江浙行省官员不是傻子,如何还不知道李洛在海外有老巢?
藏得够深啊!
游显挥手让报信的骑士下去,颤巍巍的看着目瞪口呆的群僚说道:“诸位,李洛叛乱,兵马估计不下十几万,江浙倒也罢了,如今临安如何?”
游显是北方汉人,籍贯代州,今年已经七十四岁。他五十年前就投靠了蒙古大军,所以他和其他汉官不同,他是一个蒙古化的汉官,对元廷和忽必烈极其忠心。
就连忽必烈,也没把他当外人。所以,游显也是如今唯一以汉人身份担任平章政事的元廷大员。
可能是上了年纪,所以游显乍遇李洛叛乱,竟然没了注意。
左丞尤世选(尤宣抚)拱手说道:“中堂,为今之计,一要抽调江浙各地兵马,来援临安。二要火速奏报大都,好教大汗知晓。”
右丞古雅买提用腔调怪异的汉话说道:“他们,叛军,封锁了大江,海面,我们如何,禀报大汗呢?”
众人商议了一会儿,决定一方面通报南方各行省,一边召集兵马。
临安城附近只有三万汉军,一万探马赤军,拢共四万人,倘若叛军真有十几万大军,那未必能守得住。要知道,人的名树的影,李洛可是名将啊。
游显立刻发文给离临安最近的浙东路宣慰使,都元帅高兴,令高兴火速增援。
又传令给其他各路元军,有的被抽调来守衞临安,有的被抽调援助集庆。
临安乃是江浙首府,前宋旧都,万不能有失。可集庆也是南朝古都,江浙巨城,虎踞龙盘,同样不容有失!
整个行省平章衙门,连同杭州路总管府衙门,此时都是如临大敌,一片凝重。一道道命令传出官衙,一匹匹快马銮铃暴响的冲出临安城,一队队披坚执锐的元军开入城门。
风雨欲来风满楼!
人,是很难瞒住消息的,更何况是临安这样繁华的江南巨城。
加上潜伏在临安城的唐国特务推波助澜,添油加醋,所以,仅仅到了下午,李洛起兵的消息就风一般吹遍整个临安城。街道坊市,茶阁酒肆,秦楼楚馆,到处都是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的人群。
而且在特务们有计划的引导下,舆论竟然变的对元廷极其不利。
“听说了么?湖广大官人李洛,本是汉人,冒充高丽人蒙蔽朝廷,如今造反了。几十万大军,已经快打到临安了。”
“真的么?李洛不是大元朝的名将么?去年还灭了安南啊,怎么会造反?”
“呸,你们这叫人话么,什么是造反?这天下本来就是咱汉人的,不过叫鞑子夺了去。如今李大官人起兵,再夺回来,怎么就叫造反?”
“哎,你小心点,难道俺不晓得李大官人不是造反?但不这么说,让官府听了去,你吃的消么!”
“哼,那又如何?俺可是听说了,李大官人带了几十万兵马,这临安城哪里能守得住?那些鞑子狗官还能嚣张?临安一恢复,李大官人必定就会请官家回来,咱大宋就能再坐江山了。”
“大宋?官家?呵呵,当年鞑子一来,官家在哪?鞑子占了临安城,占了整个南边,官家一个投降,一个跳海。现在广州那位官家,还不知道能坚持几天哩!”
“就是!这大宋哪里还能指望的上?就算李大官人打回临安,就不能自己做官家?”
“我还听说,李大官人的兵叫唐军,这就有意思了。李唐李唐,难道李大官人已经黄袍加身了?”
“没有的事!我也听说了,李大官人是李唐后裔,妥妥的天潢贵胄,但是吧,据说只做了唐国公,并没有黄袍加身。”
“唐国公,这称呼好熟啊,在哪听过?”
“你这混球,唐国公不就是戏文里演的唐高祖么,唐太宗的爹啊!这都不知道!”
“明白了!李大官人自封了祖宗用过的爵位……肖祖啊!”
底层百姓们纷纷议论,不知道多少人盼着李洛马上打过来。